二人赶到的时候,正逢从砚明执鞭站在外面。
还没走近,便已经听见了他的怒骂:“老子已经通知过了,整间院子不允许一根草出去,你们几个胆大包天,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一阵噼啪的鞭声便和哀嚎一同起了。
从华正好上前:“志明叔父。”
鞭雨里从志明停息下来,稍稍转身看他。
从华恭敬施礼。
礼毕后,他低头打量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眼前几个都是杂役的打扮,穿着满庭芳的衣裳,身上也没有真气,显然只不过是里面的几个差役,其中两个他还认识,前两日还刚刚和他们说过话。
如今他们受了从志明几鞭,有的脊柱已经被打坏了,死狗一样爬跪在地上,只有起伏的脊背代表着他们还剩一口气。
“这几人是怎么了?如何惹得叔父生这么大的气?”
从志明没什么好气:“这几个杂役居然想跑,叫底下的人给抓住了。”说着,不解气一样又狠狠踢了一脚,“跑啊,我叫你跑啊!”
从华宽慰道:“既然如此,叔父教训得是。他们几个已经领会过了金鞭的厉害,想必这次教训必然谨记于心。”
有人爬跪着向从华求饶:“华公子,救救小的吧……小的儿子半月前才刚刚出世,整个家里都指望着小的一个人撑着,华公子,小的不能死在这里,千万不能死在这里啊华公子……”说着,他连忙又俯下身,磕头如捣蒜。
从华刚要弯腰搀扶,忽然,又是一记混着真气的鞭子抽上来。砰!
那鞭子刀一样砍在小厮的脊背上,他的肉身瞬间就裂成了两半。血喷溅在从华的脸上,他的手还维持在小厮的肩上,两只眼睛与小厮相对。
瞬息之间,从华便望见那双眼里的光灭了。
从志明冷声问:“我说了,所有人不得从这里出去,现在我是这里的总判官,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我这么处理,从华你可有什么意见?”
两息后,从华慢慢将他的尸体倒在地上,缓缓道:“不敢。一切该听叔父调遣。”
从志明哼了声,他又瞥见八宝手里拿的东西,立刻高叫道:“这是什么?拿来!”
八宝不依,拼命往身后藏。
见状,从志明立刻伸手去抢:“拿来!”
八宝:“这又不是你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给你?”
忽然,从华喝断一声:“八宝!住手!”
八宝一愣,也不敢再向身后藏,从志明眼疾手快夺过去,猛地在地上啐了口。提着纸袋一打开,几副中药便露了出来。啪!
金鞭立刻又抽在了从华脚下,把八宝吓得一惊。
“从华,你胆敢给里面那些崽子偷偷送药?!”
从华面色如常,他缓缓转过身来,施礼道:“陈情书既然已经呈递给各城,各位督守也回信不日赶来,那——”
话音未落,啪!
从志明把手里的几副药材猛地扔在从华脸上,硬生生砸断了他的话:“这里面都是些逆贼,你给他们送药,你是何居心?!”
药叶撒了从华满头,又黏上了血和雨,黏在从华的身上,显得极其狼狈。
八宝抖着嗓子喊:“家、家主只说要看管他,又、又没说让里面的人死……!”
“八宝!”从华厉声责骂又起。
八宝连忙抿了嘴,怯怯地看向从华。
从华就像是未曾遭受到羞辱一般,也不去抚身上的草叶,转身先向从志明赔了个不是,脊背弯得如同稻子。
“叔父教训得是。”
语罢,他便领着八宝向满庭芳里走,药沫撒在地上,没有一片进了门槛。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是那些小厮撕心裂肺的哭嚎:“华公子!求您了!救救我们吧华公子!求您了!”
从华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满庭芳五年前从砚明让他自从志明手里接手,上到管事下到小小的杂役,里面每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才被带来满庭芳的,他几乎能叫出里面几乎所有人的名字。他知道,从志明刚刚在门口示威,不只是为了简单的惩罚,更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他的脸。如果救了外面那几个人,那从志明日后定然会变本加厉地补回来。
紧接着,从志明的金鞭又响了起来,哭嚎声声声刺骨。
两息后,从华感到耳边一阵温热,门外的哭喊忽然小了。
他缓缓偏过头来,只见八宝正抬手捂住他的耳朵,眼含热泪:“公子你不要听。”
从华凄惨一笑,把他的手拿下来,门外的惨叫声立刻又落进了他的耳朵。
从华望进他的眼睛,温声道:“八宝,你错了。我必须听,我必须把他们的声音刻进我的骨血,我必须一辈子都不能忘。他们日夜在我耳边嘶鸣,我才能提心吊胆地爬得更高更远。我这么说,八宝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