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灯光不算很亮,偏暖色调,应该是为了照顾病人休息,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床上,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才抬头看过来,老人的眼睛昏沉,那一刻,好像被触及了什么机关,有些闪烁:“……小虞?”
李闻虞听见声音,脚底像灌了铅般停在了门口,喉咙也涩得发疼,远远叫了声:“……奶奶。”
奶奶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额头覆盖银丝,前额和眼睛皱纹很重,嘴巴张合着,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来:“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李闻虞眼睛发酸地怔愣着,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手上却忽然多了道温热的触感。裴新力道不重,牵着他走了进去,他动作很轻缓,奶奶见到他也并不惊讶。
李闻虞被牵着走,双眸有些恍惚地描摹着五年来奶奶脸上逐渐加深的岁月痕迹,眼眶泛红:“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急切地要坐起来,李闻虞立刻伸手去扶,摸到老人干瘦的背脊,眼睛发酸:“对不起,奶奶。”
“回来就好,你愿意回来就好。”奶奶抬头看着李闻虞的脸,紧握着他的手,脸上隐隐有泪痕,一个劲点头,“长大了,也长高了,在外面受苦了。”
李闻虞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裴新的手在他背后上轻拍了一下,声音也轻:“我先出去,你好好跟奶奶说话。”
裴新走出病房,把门也带上了,咔哒的关门声后里面更寂静了。
奶奶颤颤巍巍抬手要摸李闻虞的脸,他连忙坐了下来,嗓音有些颤抖:“我,我愿意回来的,我一直都愿意回来。”
奶奶带着泪光的眼睛勉强笑了一下,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被泪水打湿,像一条条曲折蜿蜒的山路:“你不想看见你姑父,也不喜欢呆在家里,我都知道。你走,我只怕你出事,在外面过不好,受欺负,现在你好好回来了,我高兴。”
李闻虞眨眨眼睛,仍没能忍住眼泪,于是只好垂下脸遮挡:“我没受欺负,我挺好的,别担心我。”
奶奶擦拭着泪痕,一连应了几声好:“回来了就别走了,陪陪奶奶,奶奶也没几年好活了……”
李闻虞眼睛通红,嗓音干涩地打断这话:“不会,我以后一直陪着奶奶,奶奶也要一直陪着我的。”
奶奶默了默,干枯的手慢慢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半晌才笑着说:“好,好。”
她看着李闻虞已经不再青涩懵懂的面容,又哽咽起来:“你这几年去了哪?在哪里念的大学?过得好不好?你说你把钱留给我做什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李闻虞怕她说了话嗓子不舒服,连忙倒了杯热水给她,刻意露出个笑容:“我在B市念了大学,后来又找了工作,钱都够花。”
奶奶没应声,一边垂泪点头一点盯着李闻虞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好半晌才又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你受苦了,回来见过你姑姑了吗?这几年她也担心你。”
李闻虞顿了下,垂下脑袋摇摇头:“还没,还没来得及。”
奶奶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艰涩地笑:“你姑姑明天过来,你跟她好好聊聊天。”
李闻虞应了声好。
奶奶精神不太好,又说了这么多话,很快就困了。
等她睡下,李闻虞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准备起身离开时,才迟钝地注意到病房的环境。
这是间单人病房,左手边有沙发,还有电视。右手边是一扇大落地窗,窗帘厚重地垂着,严丝合缝地遮住了外面杂乱的光线。
李闻虞面色一滞,他知道李藤没有这个经济条件让奶奶住在这里,这样的手笔,可能只有一个人。
他轻手轻脚朝门口走,拉开病房门,走道里的灯比病房里亮,于是投下一条深深浅浅的光影。
裴新坐在长凳上,朝他看过来。
李闻虞关上房门慢慢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两人一肩之遥,李闻虞垂着眼睫没看他,声音很轻:“你的伤好了吗?”
裴新后背靠在墙壁上,眉眼深邃,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侧脸:“快好了,奶奶睡了吗?”
“睡了,”李闻虞的声音还有点闷,他出口意识到之后抿了抿唇,迟疑着问,“病房,是你给奶奶安排的吗?”
裴新嗯了声,算是对他问题的回答,站起身说:“走吧。”
李闻虞没动,抬头看他,顿了两秒才说:“我想看看奶奶的病历。”
“看病历?”裴新淡淡地抬了抬眉,“那先下楼吧。”
他们又回到一楼,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有护士送来了厚厚一摞病历单和其它各种单据。
李闻虞接过来看。奶奶在他走后的第二年又突发了心梗,做了手术之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院,之后一直在吃药。去年开始身体越来越差,就开始了长期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