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从大开的阳台门穿进来,隐隐有了初秋的意味。
李闻虞远远瞥了眼阳台外左摇右晃的黢黑树影,没再说话,他知道裴新就算幻视幻听也不会告诉他。两个月时间已经过了一半,裴新的手臂又该复查了。
第一百零五章
第二天早上李闻虞上班前给李藤打了电话解释,但谅解书的事情他只说自己决定不了,裴新也没有答应。
他隐隐觉得李藤是不是知道了季贺的去向,本想告诉裴新让人留意,结果还没等到他开口,周末裴新手臂复查的那天,他们就在医院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季贺的行踪这一个多月来原本毫无线索,直到近一周来警局才在A市周围的边角地带查到了蛛丝马迹。和他同行的还有两位混迹多年的老江湖,其中一个叫严常的曾经还在地下赌场里混过,所以一直以来躲避追踪都十分老练,带着季贺东躲西藏去了很多偏僻古怪的地方。
直到严常在季贺面前打伤了一个警察,季贺吓破了胆,后来偷偷摸摸地联系了李藤和季成刚想要自首,让李藤去求裴新签谅解书好为他减刑。
警局一直都对李藤那边监视严密,这次一下子找到了破绽,之后就在城中村一处废弃的破楼里将三人一网打尽了。
据季贺自己交代的来说,他一开始只是因为结交了一群朋友,把他带到了严常经营的酒吧里,他们经常在里边玩儿,之后因为猎奇第一次接触了毒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但因为他没有工作,经济来源全靠李藤接济,很快就因为吃喝玩乐和毒品欠了一大笔债。
他问李闻虞和李藤要钱无果,被追债的人围堵,后来严常救了他,帮他还钱还给他提供毒品,他感激不尽又想抱大腿,于是认严常当大哥跟着他混,平时基本就是追追债和在酒吧里教训教训找事儿的。
后来严常意外发现他跟裴新认识,说自己跟裴新有仇,要让他一起帮忙教训裴新。季贺十分忌惮裴新的身份,但听他说只是给人注射毒品就可以,他自己吸过毒后,觉得只要有源源不断的钱财来买毒品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才有了他带走奶奶引裴新找人的事情。
但是警察审问严常时,严常怎么也说不出到底在哪里跟裴新相识结仇,只交代了犯案过程。
审查过程中这件事情还牵扯出毒品交易和放高利贷等涉黑事件,变得很不简单。
李闻虞得知时未免惊讶,在他眼里季贺虽然恶劣叛逆,但还不至于跟毒品和高利贷扯上关系,又想起他之前千方百计从他这里拿钱的事情,一时间有些震惊得反应不过来。
等到听见季贺当时还给裴新注射了毒品之后更是一阵心悸地后怕,坐在车上很久都没有回神。
裴新听完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他能察觉到李闻虞的不安,以及落在自己身上紧张滞涩的眼神。
裴新朝他俯身,小声说:“小虞哥,你别担心,季贺都抓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外面还下着雨,车窗开着,青灰色的朦胧蔓延到车里,淌到李闻虞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上,他打了个冷颤,目光闪动:“你被他注射了毒品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我居然都不知道。”
“没关系的,一次又不会上瘾,现在都没事了。”裴新握着李闻虞冰凉的手,轻轻笑了一声,“小虞哥,多亏你当时及时报警救了我,不然我可能真的染上毒瘾了。”
李闻虞以前只在电影和新闻里听过毒品这种东西,这对他来说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一个模糊又可怕的印象。
他看着裴新的脸,慢慢回忆起那天夜里被抬上担架时血液模糊的样子,又想起在新闻里见过那些因为吸毒戒毒到几乎失去人性、人形的人,他无法把那些人跟裴新去贴合,稍稍想一想都会惊惧恶寒,而裴新却如此云淡风轻。
“这些都没关系的话什么有关系?”李闻虞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情绪,但还是尽力把声音压下来,眼睛发涩,“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你真的染上毒品,或者失血过多抢救不及时,你现在就没可能坐在这里了?你当时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去不告诉我?”
狭小的车厢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裴新极少听见李闻虞用这样失控的语气说话,一时失神,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
潮湿的夏末里下了更潮湿的雨,像雾一样蒙住了树,黏黏地倒影在车窗上,青绿的烟落在李闻虞的眼睛里,也蒙着一层水光,是眼泪的前奏。
裴新见过李闻虞很多次的眼泪,因为他的威胁,逼迫,还因为疼痛,悲伤,最凶猛浓烈的一次是在医院奶奶的手术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