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你们有支持我的自由,也有不支持我的自由。你和景生在一起,最难过的人其实是斯南——但她比你想象的要更成熟更强大,她对很多事情包括感情有自己的价值取向,”佑宁笑了笑,“比如她跟我说过,如果景生将来对不起你,她就阉了他给你出气。”
景生眉头刚立起来,就听赵佑宁接着说道:“如果是斯江你做了对不起景生的事,她会帮你瞒到他死——”
亭子间里一静。
“册那。”景生“啪”地甩了把毛巾,起身走人。
“我不会的。”斯江憋着笑拉了他一把。
门一开,景生手里的毛巾一把抽在楼梯栏杆上:“听壁角会得听,你跑什么跑?陈斯南,给我下来!”
斯江赶紧追出去,只看见斯南的一把卷毛和飞起来的门帘缓缓落下。
亭子间里的赵佑宁把自己放平在单人床上,反正陈斯南跟他有算不完的帐了,多添一笔也好,帐越多越算不清才好,将来一辈子慢慢算。
——
斯江和景生佑宁恳谈了大半夜,回到阁楼看见斯南四仰八叉睡着的样子,想起她小时候第一次回上海睡着睡着转了一百八十度把腿咣当敲到她脸上的事情,不由得笑了起来。阿妹真的长大了,有人追了,还是那么好的男生,真是好了。
景生说她刚才像只紧张过头的老母鸡,张开翅膀要保护小鸡。斯江又笑了,从枕头下摸出那块“魔布”,在斯南脸上晃来晃去。
斯南伸手拍了两下,醒了。
“做撒呀!”她嘟囔了一句,“赵佑宁,明朝吾要弄色伊(明天我要弄死他)!”
“醒醒呀,问侬一句闲话。(问你一句话)”斯江见她翻了个身要继续睡赶紧去扯她被子。
“啥?问呀。”
“侬欢喜伊伐?”斯江撑在枕头上轻声问。
斯南不响。
“喂?”
“勿晓得!侬烦色了。”斯南不耐烦地坐了起来,托了托下巴确定没再落下来,“欢喜又哪能?勿欢喜又哪能?”
斯江愣了愣:“勿哪能,就关心关心侬哪能想法。”
斯南盯着她看了看,倒头又躺了下去背对着斯江:“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斯江奇了怪了。
斯南沉默了一会:“他本来喜欢你的呀。”
斯江一呆,失笑道:“那叫什么喜欢啊?”
“那怎么不叫喜欢?”斯南霍地又坐了起来。
“那种——只能说是朦胧的好感,还算不上喜欢。”
斯南却恼了:“就算就算就算!你怎么一点也不尊重他的感情啊?他是很认真地喜欢你的!小时候很早就喜欢了,他带你去拷浜去捉龙虾,我拿了他的水彩笔没还他就很大方地送给我,他爸那副样子,讨了个后妈把他赶出门,他妈一直有病还把他丢在上海自己走了,就这样他还每年给你寄新年贺卡,寄卷子寄辅导材料,还老跟我打听你怎么样,他是因为喜欢你才辅导我功课的,这叫曲线救国,懂吗?他为你花了多少心思,你怎么能轻飘飘一句否认掉他的喜欢呢?陈斯江你有没有良心啊?”
斯江一时竟无言以对,看着阿妹气鼓鼓地又躺了回去,眨了眨眼,这个谈话的走向似乎有点诡异……
斯南的肩膀和背却轻轻颤抖起来,为了掩饰她一把拉上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斯江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她:“好,是我不好——”
“关你什么事!”斯南闷在被子里叫,“他活该!赵佑宁这个戆度,活该!”
斯江却突然完全理解了赵佑宁的那句话:
不,她很温柔。
啊,吾额啊妹哟……
斯江紧紧搂住斯南哈哈笑了起来,不管斯南怎么挣扎,她也不放手。
第407章
翻过一个兵荒马乱的星期天,很快到了斯江面试这天。公司就在南京西路泰兴路路口,是斯江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地方。此地原来是上海钟表研究所,三年前重新装修变成了M商厦,马上又要变成时髦的百货公司。
这附近的石门二路、北京西路、泰兴路和新闸路一带,统称张家宅,这个月由荷兰鹿特丹市住宅局和上海房管局合作开始旧房改造项目,是个大新闻,报纸和电视上探讨得热火朝天。景生还特意来看过,因为万春街五十几年的棚户区老房子也急需改造,承重墙倾斜,梁柱被白蚁吃空,台风天漏水,冬天漏风,窗框从木头换成了铝合金,但是挡不住墙壁渗水,天花和墙壁的边角线上像泡过水的马粪纸,皴裂成细碎的泡泡,像烂葡萄一样挂在上面。景生看不下去了,就自己拿铲刀把碎掉的墙皮和腻子铲干净,再重新批墙刮腻子。顾东文和顾北武提了好多回让搬去五原路,顾阿婆坚决不肯,春节的时候去住了十天,结果生了一场病,挂了三天水,回来唠叨着说顾阿爹不喜欢那边,景生和斯江也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