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默了一默:“事情是因为我引起的,她要责怪或者追究责任都是应该的。”
唐泽年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姆妈苏明真就到了,说曹操曹操到。
苏明真看见斯江,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
“唐泽年妈妈好。”斯江站起身问好。
“姆妈——”唐泽年欲言又止。
“陈斯江同学是吧,你坐,”苏明真放下公文包,摇了摇热水瓶,“年年,你爸走的时候怎么没给你灌好热水瓶?”
“我去吧。”斯江接过热水瓶,自觉地把空间让给他们母子俩。
打完热水,斯江特意在走廊里多待了几分钟才进了病房。
苏明真正在听其他病人反映看病难的民生问题。其实能住进华东医院来的病人大多是机关干部,他们的看病难和普通群众的看病难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苏明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带着微笑把政府推行的家庭病床协作病床政策重新讲解了一遍,再解释地段医院和乡镇卫生院改成集体所有制,不意味着就比以前差,公立医院现在也是院长责任制,岗位责任制。医生必须实行超额劳务分配,不然医生也是人,谁能保持长久的工作热情?防疫单位实行有偿服务也是必须的……
这些话唐泽年已经听了无数遍,并不放在心上,对于斯江来说,却是全新事物,她不由自主地听得很入神。
“都是官样文章,做做样子的,”唐泽年凑近了她低声道,“她其实最烦没完没了地回答这些问题,在家里没少抱怨,呵。”
斯江凝视了他片刻,低声说:“至少她还愿意做做样子。”
唐泽年仔细看了看斯江的神情,没看出嘲讽的意味,便靠回病床上拿起本书来看。
苏明真答完疑,带着温和的笑容回到儿子病床前:“晚上医院吃什么了?明天你阿爷阿奶要来看你,你有什么想吃的?”
“医院吃了大排,青菜,荷包蛋,鸭血汤,”唐泽年皱起眉,“你跟阿爷阿奶说,让他们别跑了,这么冷的天,老人家出门不安全,我也没什么想吃的。”
“他们有他们的一片心意,不让他们来有得要不开心了,”苏明真柔声笑了笑,转头对斯江说,“医生说要年年好好休息,要么我们一起走?”
斯江识趣地拎起包告辞。
唐泽年立刻掀开被子下床,手上接着的输液管被扯得笔直,斯江赶紧把歪了的输液杆给他推过来。
“你干嘛?”苏明真的法令纹深了下去。
“上厕所,”唐泽年扶着输液杆毫不退让,“斯江,我先送你去电梯口,姆妈,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斯江独自进了电梯,看着外头母子俩剑拔弩张的模样,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按下了一楼键。
她在一楼等了十几分钟,果然等到了一脸不虞的苏明真下来。
苏明真见到斯江,有些意外,脸色略和缓了一些。
“你是在等我?”
“是的。”
事情的经过十分简单,但由于景生一直没提起唐泽年到底说了什么难听点话,只能凭空猜测,斯江陈述事实的时候不免有点气短。
“所以不是打人,是互殴?还是唐泽年先动手的?”苏明真不动声色地问。
斯江沉默了几秒。
“所以唐泽年是活该对吧?”
斯江一怔,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面对的不是电视里报纸上经常看到的领导,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斯江赶紧解释,“这是个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向唐泽年道歉的,对不起。”
苏明真说不出是对儿子的彻底失望,还是对面前少女过于冷静的陈述感到愤怒,一股热血冲上头,几乎就要说出极难听的话,考虑到这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已经有人在盯着她看,她到底还是把翻滚的情绪压了下去。
“道歉有用吗?你知不知道医生下过两张病危通知给我们?”苏明真别过脸,径直越过斯江往外走,“现在三个星期过去了,肇事者连面也不露一下,你来是为了道歉,还是为了怕我们追究责任影响你男朋友的学业?如果唐泽年的姆妈不是我,如果我不是干部,你会来吗?”
“你们也未免太现实太功利了一些,”苏明真冷笑道,“唐泽年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很了解他,天真、幼稚、理想主义、利他主义,你吃准了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