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青青一声不吭地回到康家桥后,请了几天病假,专心养胎,家里没有了赵佑宁,连钢琴上吴熙的笑脸也消失了,她阴霾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然而到了小年夜,贾敏元突然不请自来。
“我打了外甥,是我不对。”贾敏元把手里的一瓶茅台酒和一条中华烟放到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贾青青,却对赵衍说道:“我上门来给妹夫和外甥赔个不是。”
贾青青吓了一跳,赵衍却皱了皱眉把东西推了回去:“这些我不收,你拿回去。”他也看向贾青青:“上次我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
“不,不是我叫阿哥来的。”贾青青细声细气地解释,小心翼翼地看着贾敏元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阿哥侬是有啥事体伐(哥你有什么事)?单位放假了伐?放几天?”
贾敏元笑道:“放几天?要一直放下去喽。阿妹侬勿晓得?就因为我打了外甥一巴掌,妹夫就让我们单位领导把我清退了。”
贾青青吓了第二跳,浑身发冷,怯怯地看向赵衍。
赵衍脸上淡淡的:“一码归一码,你打了宁宁,他不认你贾家这门亲,这件事已经了了。至于你被清退,龚经理倒提前跟我提过,是因为你两次值夜班溜号。电视机厂仓库这么重要的地方,万一失窃失火,你玩忽职守是要坐牢的。”
“格么我还要谢谢妹夫救了我?”贾敏元心虚,声音越发响了起来。
“那倒不用客气。”赵衍低头喝了口茶:“小贾你还是叫我赵老师比较好,毕竟我比你大十岁,教你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是应该的。你要明白,是你找工作,不是工作找你,现在待业青年几十万,国营单位根本不缺人,在你前面通过各种关系要塞进去的人将近二十个,为什么是你去当这个保管员?还能当合同工?”
“当然是因为龚经理的儿子是你的研究生。”贾敏元朝贾青青喊道:“阿妹,你现在是赵老师的老婆,升级了,了不起,以前你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现在都要喊你师娘了吧?怎么龚经理这点面子都不给赵老师?侬港伊推板伐?(你说他差劲不?)”
贾青青把他往外推:“走,出去出去,你跟我说就行,不要找赵老师,你知不知道赵老师为了给你安排这份工作花了多少力气,光小龚那个论文他就改了整整一个礼拜,还要帮他上期刊,不是你自己出的力你一点也不当回事,值班都要开小差,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贾青青气得要吐血。
贾敏元哪里肯走,他认准了赵衍因为那一巴掌故意刁难他,要不然他上了半年班,为什么临到这几天才要清退他,他又不是第一次溜号。再说要清退也轮不到他,这仓库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损耗,他一分钱好处还没捞到,肯定不是有人嫌他碍事,趁机赶他走。
两兄妹推推搡搡的,贾青青在家躺了几天,越躺人越没力气,脚下一崴,楼梯口踏了个空,屁股落在楼板上,咚咚咚滑下去了三级才抓住了栏杆。贾敏元根本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伸向她背后捞了个空。
六周的胚胎,大约0.85厘米,重3克左右,男人对于这样一个微型生物体很难产生出深厚的感情,大多数男人甚至在看到出生后的婴儿也体会不到“血浓于水”的本能,部分男人终其一生也没学会爱自己的孩子。赵衍对贾青青的流产,遗憾有,悲伤有,但也有一丝不足以为人道的轻松。
这个年当然是过得最糟心不过的。贾青青在静中心的病房里躺了一个礼拜,年初五出的院,整整七天,没一个医生护士问及她以前的事,她疑心一妇婴的那个医生是故意的,但也只能把恨意叠加在罪魁祸首贾敏元的身上。好在她万事向前看,确定了自己还能再怀孕只是要注意避免习惯性流产后,她立刻把重心放回了赵衍身上,一回到康家桥,白天忙着搞卫生洗菜做饭,夜里自怨自艾哭得两眼红肿。赵衍对她生出不少歉疚和怜惜之情,毕竟贾敏元的工作的确是他一个电话搞掉的,那人混不吝到这个地步,真的做下去肯定也要出大事,到时候给龚经理惹了大麻烦就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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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前夕,斯江突然发现大舅妈的照片被挂在了客堂间的墙上,才知道东生食堂已经易主。
“阿舅老啦,做不动喽,要休息个一年半载的。”顾东文躺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笑着让斯江给自己泡杯茶来:“以后就靠顾景生你和斯江养活我这个老头子了。某人的压岁钱好像很多嘛,我要求也不高,一天一包烟一瓶酒,有肉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