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半个身子压在池壁上,从脖颈到胸口一片挂着水的白腻起了丘壑,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闪闪发光起伏荡漾,旁边准备捏着鼻子反身跳水的男生看得目不转睛,人没跳起来,“嘭”地一声,膝盖直接撞在了池壁上,掉进水里哀呼呛咳。斯江被砸了一头一脸的水,扭头怒瞪了对方一眼,刚要对景生抱怨,一件白色老头衫罩在了她头上,她手肘撑地,仰头去扯,却被景生一顿搓揉,替她擦脸的手真大,一巴掌就盖住她整个脸,温温热热的。斯江隔着半湿半干的衣服突然明白为什么猫猫狗狗喜欢被挠下巴了。
景生手一顿,托住斯江毫无预兆往下沉的下颌,这个人的头居然还挺重的,他刚要把汗衫拎起来,斯江蒙着汗衫歪着脑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瓮声瓮气地问:“阿哥,我这样像不像小狗?哈哈哈。”
“你本来就属狗的。”景生扯下汗衫,把她脑袋霍地掰正扶牢:“下水去,我马上下来。”他话还没说完,斯江忽然毛毛躁躁地噌地一撑,几乎是倒栽进了水里,一米二还不到的深度,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在水里歪着扭着,手脚乱挣就是站不起来,一股股气泡直往上冒。景生立刻丢下汗衫跳进泳池里,拽着她两条细胳膊把人提出了水。
“别慌,这是浅水区,你站好了,站起来就没事了。”景生手忙脚乱地挂在自己腰上的两条腿往下掰,再把死死贴在自己胸口的头往外推,“呛到水没有?”
斯江点点头,只觉得自己七窍流水,眼睛嗓子火辣辣地疼,又惨又丢人,脚踩到池底也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心跳得极快,刚才那种感觉太恐怖,完全失重,身体不听话,再怎么挣扎都往右边倒,然后像个歪陀螺似的打着转,人被无边无际的水包裹着,什么也看不清摸不着够不到,小时候第一次下水也这样,被小舅舅从水里拎起来后她就特别怕水,无论如何脚要踩到地,眼睛要看得见水面和其他人,如果可以,她希望用走的而不是用游的完成游泳课期末考试。
“你是不是很怕水?”景生把汗衫递给斯江擦脸。
斯江继续单脚跳了几下:“嗯,特别怕,所以你们拷浜捉小龙虾我都不下去的,拷浜那次你把推到烂污泥里我恨死你了,哼!阿哥从小就老坏格,对我特别坏!”今天当然也怪他,谁让他刚才把她当小狗一样揉,然后整个胸膛连节目预告都没有的就那么突然袒露在她眼前,还有两点粉扑扑的滴滴头,吓死她了,要命哦,不该看的都看到了。但是伊脑子肯定坏忒了,整个游泳馆的老头男人男孩谁会穿着上衣来游泳啊,夏天的弄堂里到处都是光膀子的老头爷叔走来走去,肉山肉海的,她也从来没注意过,肯定是因为刚才离得太近了,而且是阿哥的那个,奇奇怪怪的,她会被吓一跳也是正常的,嗯,没毛病,就是怪他不好。
“谁推你了。”景生丢下她去边上拿水壶,垂眸抿唇警告自己不能笑,笑了这家伙要炸毛,拿了水壶刚一转身,就和斯江撞了个正着,她一张脸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横眉毛竖眼睛很凶的样子。
“你还不认?!你你你,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吃了一嘴烂污泥。”斯江气势如虹地把手里的汗衫罩在景生头上还了他一顿搓,当小狗的感觉不错当主人的感觉果然更好。
“快点教我游泳,时间都被你浪费掉了。明天竞赛班还要测验呢,快快快。”斯江站在池边朝景生挥手,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
景生无奈地放下汗衫叹了口气,深深地担忧起自己的游泳教练生涯来。
——
五月的春夜是这座城市最迷人的时候,不冷也不热,和煦的夜风把广玉兰的香气吹得忽浓忽淡,万家灯火的上空一片浅浅的亮,马路牙子上比白天更加热闹,看报的下棋的打牌的轧山河的,市民夜生活十分丰富。
斯江和景生踢踏着拖鞋拐进弄堂。
“阿哥,看,朱家阿爹的枇杷熟了。”
景生手一抬,摘了几个下来:“都被鸟啄过了。”
“啊呀,我看看。”斯江连呼可惜,“怪不得没人摘,朱家老爹爹肯定回苏州乡下去了,老早他都要拿布袋子把枇杷套起来的,这个枇杷是苏州东山的白玉枇杷呢,可好吃了,古时候只有皇帝才吃得到。”
“斯江啊。”
西山墙二楼的玻璃窗被推开来,朱家阿奶笑着朝他们俩招手:“景生会得爬树伐?上头还有一眼眼枇杷,我看看还是好的,帮我摘点下来,老头子回乡下头去了,没宁弄哉。(没人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