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简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将军,人我带到了。”
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了车帘,傅徵稍稍偏头,看到了正盯着自己脚尖研究地上石板的祁禛之:“二公子?”
祁禛之一滞,学着闻简的样子,也拱了拱手:“傅将军。”
傅徵笑了:“怎么不喊我五哥了?”
祁禛之目光飘忽:“小人不敢。”
傅徵似乎是轻叹了一声,他放下车帘,轻声道:“走吧。”
“是。”杭七牵过马缰,踹了脚祁禛之,“你也上车。”
“什么?我,我……”祁禛之结巴道,“这不好吧?”
“上来吧,”傅徵在里面开口了,“你伤还没好,骑马的话,容易崩开。”
祁禛之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钻上了马车。
“将军,少帅他还有军务在身,就不来相送了。”闻简在车外说道,“您一路保重。”
傅徵“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余废话。
闻简抬眼看向那紧紧拉着的车帘,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默默让开,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以傅徵如今的身体,本不该再长途奔波,可孟寰开不了口坚持留他,傅徵也不想占着中军帐,让那孟少帅整日枕戈寝甲。
他没与傅荣道别,只带走了杭六杭七,以及……本该来四象营投军的祁禛之。
祁禛之坐在车里,好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他既不去看傅徵,也不好一直低着头,只能隔三差五掀开窗帘看看车外,无声地在心里羡慕一下骑马的杭六和赶马的杭七。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把你留在四象营?”傅徵靠在另一侧,看着祁禛之这坐卧不宁的小动作,暗自觉得好笑。
祁禛之被他这不高不低的一句话讲得正襟危坐:“将军带我离开,一定有将军的道理。”
傅徵又好气又好笑:“你非要这样跟我讲话吗?”
祁禛之别别扭扭地问道:“那将军想让我怎么和你讲话?”
傅徵叹了口气,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
祁禛之坐着没动。
傅徵笑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听到这话,祁禛之这才慢慢腾腾地凑到傅徵近前。
傅徵抬手就要去扒祁禛之的领子,祁禛之当即一个后撤步,“咣当”一声窜到了马车另一边,惊得杭七赶紧伸头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傅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过去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的祁二郎立马红了耳根,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
“算了,”傅徵心平气和道,“等到了驿舍,找个郎中再给你瞧瞧。”
祁禛之点点头,总算不再像刚刚那样如坐针毡了。
几人没有彻夜赶路,离开天轸后,赶在饭点前,先行一步的杭七找到了一家小镇客栈。
客栈不大,远比不上官道旁的祥龙驿,里面客房也所剩不多,只有两处人字号的小间。
杭七付了账,揪过还在愣神的祁禛之:“你跟我住。”
祁禛之“啊”了一声,下意识回头去看傅徵。
傅徵却没看他,正低头慢吞吞地扶着护栏往楼上走。
杭六很有眼色地搀住了他的小臂:“主上,小心脚下。”
祁禛之默默收回目光,跟在杭七身后,进了屋。
两处小间离得不远,祁禛之坐在房中,还能隐隐听见傅徵的咳嗽声。他看了看背着手点灯的杭七,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你想问什么?”杭七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
祁禛之把话颠三倒四地想了一圈,最后摇头:“没什么想问的。”
杭七“啧”了一声,甩了甩添灯棒:“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祁禛之听到,傅徵又开始咳嗽了。
见祁二郎心不在焉,杭七也不多问,拿了钱就出门。
只不过,他并不是下楼买饭,而是一转头,进了隔壁那屋。
“姓祁的小子不对劲。”杭七一进门,便小声说道。
傅徵精神不济,正支着头靠在榻上休息,听到杭七这话,轻轻地“嗯”了一声:“孟伯宇是不是找过他?”
杭七一愣:“将军,您怎么知道的?”
“猜的。”傅徵半睁开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孟伯宇看似没长脑子,实际上粗中有细,他可能是怀疑我了。”
“那他找姓祁的小子干什么?难道是……”杭七话声戛然而止。
傅徵放下手,偏头看向窗外,神色有几分惘然:“三年前四象营回京时,孟伯宇和钟老夫人登门拜访过伯献,想必,他是见过仲佑的。”
听到这话,杭六和杭七谁也没敢吱声。
“既然他知道了仲佑的身份,又怀疑上了我,我猜……孟伯宇一定告诉了他,‘东山派’和‘北闻党’到底因何会斗得你死我活,饮冰峡一战又是因何而起。”傅徵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