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38)

傅徵笑着下了床,慢条斯理地披上衣服,坐到了祁禛之身边。

“这是哪家的?”他嗅了嗅那股油滋滋的香气,竟真的多了几分食欲来。

晚来风雪急,吹得窗棂吱呀,窗下烛火也跟着轻轻曳动。

火塘中的热气将两人烘得暖意融融,把这一方小小天地与边塞的风和雪浅浅隔开。

傅徵望着书案上摆的那一截短短的松枝出了神。

他恍惚间想起,在二十多年前,自己父母兄弟姐妹具在时,似乎也曾有过这样深冬里的温暖。屠户家贫,柴火总是不够烧,孩子们的衣服上总是打着补丁。但每当傍晚收了摊,一家人便会这样围在火塘边,听着窗外风雪声入眠。

“给你。”祁禛之递来了热好的火烧。

他大概是生怕傅徵胳膊上还扎着针,不方便抬手,于是直接把火烧送到了那人的嘴边。

傅徵愣了愣。

“你不是饿了吗?”祁禛之又往前一送。

傅徵低下头,咬了一口,被油汪汪的肉汁裹了一嘴。

“其实我觉得城南这家不如郭记的,皮不够酥脆,里面的肉给的也不多……”祁禛之边吃边评价,“下次我还是给你买郭记的。”

“好。”傅徵含糊地应道。

祁禛之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刚跑到北边时,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想云桂阁的酒蒸鲋鱼和紫苏虾,还想念我娘做的桂花糕和祖母的杏仁糖,但是现在,我每天饿了,只想来两个火烧,或者来碗茴香馅的小馄饨。然后就在刚刚,我发现,我已经有点忘记云桂阁的酒和菜是什么味道了。”

傅徵隔着荧荧烛火看他。

“若是没有祁家深仇血恨,边关不必连年打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祁禛之轻叹道。

傅徵看向祁禛之,火光烁动中,祁二郎那深邃英挺的眉目显得更加惹眼,像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不经意间就落进了看者的心里。

他和他大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祁奉之清贵、俊朗,长得中正,人也中正,好像百邪不侵一般,而他的弟弟却在眼角眉梢间生出了几分浪荡不羁的邪气。

傅徵看不出其他,他心里只有两个字:好看。

“你盯着我做什么?”祁禛之被傅徵瞧得心里发毛。

傅徵望着他的脸一笑:“不如,我收你为徒吧!”

“什么?”祁禛之被傅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砸得晕头转向,“你要干什么?”

“收你为徒啊,”傅徵正色道,“我可以教你如何使枪,如何练剑,我还可以教你排兵布阵,军法兵道。”

“啊,这……”祁禛之愣住了。

“你别看我不识几个字,其实我不比那些读了几百卷兵书的参谋们差,”傅徵说完,又急忙补充道,“这是你阿姐说的,不然,她又怎么会拜托我,让我教你本事呢。”

祁禛之不说话,一脸复杂地看着傅徵。

自从和这人打上交道,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的脸上有这样多灵动的表情,好像那天蠺真有奇效,一下子把快死的人救活了过来。

“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那些东西?”祁禛之疑惑。

“我师父教的。”傅徵坦然回答。

“师父?”祁禛之又觉得好笑起来,“你不是杀猪的吗?怎么又有了一个师父?”

傅徵有些得意,他眨了眨眼睛,答道:“你不知道了吧,其实我师父是孟老帅。当年,在被俘虏到察拉尔之前,我做过孟老帅的亲兵。”

祁禛之一呛,颇有些无奈:“你怎么不说你是傅大将军本人呢?”

傅徵缓缓收起了笑容,他定定地看着祁禛之:“如果我真是呢?”

祁禛之也定定地看着他:“那我就是当今皇帝。”

傅徵垂下双眼,不说话了。

祁禛之又有些过意不去,他放下火烧,认真道:“并非我不愿做你徒弟,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做什么?”傅徵不理解。

祁禛之深吸了一口气,非常慎重地开口道:“你看那些话本里写的,若是徒弟想成才,师父总得遭劫难。师父不死,徒弟就悟不出道来。我若是拜你为师,我得时时刻刻担心着你,生怕你不能长命百岁。”

傅徵那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抬眼看向祁禛之。

祁禛之冲他笑了笑,看上去无比真诚。

他不会知道,此时傅徵心里想的却是,我好像并没有成才,可师父怎么已经没了呢?

第14章 带你回家

转眼,两个月过去,年关到了。

两个月中,除了隔三差五去长河坊,找之前与他结了缘的小丫头莫金金,照顾莫家的面点生意外,祁禛之每日点卯般地去见傅徵,有时是在楼下练枪,有时在暖阁中论道。虽说祁二郎心底里并不觉这傅小五能有什么大本事,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人讲起兵法来,要比那书房中的先生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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