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259)

——毕竟,威远侯又不能去骂傅将军,只好苦一苦手下人了。

昨日下午,等这奓毛的人好容易平静下来时,忽然又听说傅徵发了高烧,他只得忙不迭地回到自己方才“愤而离去”的厢房,看着那陷入昏迷的人自怨自艾。

直到这日傍晚,傅徵逐渐好转,人也慢慢清醒了过来,并在白银扶他洗了脸漱了口后,祁禛之这才慢吞吞地跨过门槛,迈进屋子。

“召元。”他细声细气地叫道。

傅徵一只手被绷带吊着,另一只手虚虚地撑着床沿,正在往窗户口张望,外面是不是下了雪。

祁禛之上前,为这人披上外衣,又把他形销骨立的身子圈进怀里:“雪已经停了,昨夜下得最大,可惜你病着不醒。”

傅徵“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挣脱了祁禛之的怀抱,又拉了拉衣服:“金央现在如何了?”

祁禛之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板一眼地回答:“我们走后,我令封绛和呼延格回去探查了一番,直到他们离开时,高车四十八部的人才匆匆赶到,想来之前慕容啸偷梁换柱,用袭相蛊子虫控制金央一事,并未传到高车王都。”

“那……孟伯宇是如何知晓的?他又是如何送出战报到京梁的?”傅徵问道,“那人还很具体地说,留在如尼山下的金央部族有一小半投降了胡漠,还有一大半逃去了高车王都,可见,并非只是道听途说,而是有意编造。封绛和呼延格可有在金央附近发现孟伯宇和他手下那两千人的踪迹?之前我猜测孟伯宇被慕容啸俘虏,恐怕也不尽然,毕竟贺兰铁铮并非是用他手上的母虫操纵白银……”

“召元,”祁禛之打断了傅徵的长篇大论,又替他扶了扶身后的靠枕,“召元,你还是安心休息吧,这事我来操心就好。眼下孟伯宇带着他手下那两千多人的大军失踪,四象营上下流言不断,说是我当初都已发现了他与胡漠人勾结串通,还要用他在北翟围堵金央,是我决策不力。”

傅徵淡淡地笑了一下:“他们也没说错,毕竟,那些跟着你一起闹兵变的将士们哪里清楚‘勾结串通胡漠人’只是你给孟伯宇炮制出来的罪名?”

祁禛之摇了摇头:“是我天真了。”

“没关系,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当年的我也一样。”傅徵随和地说道。

祁禛之看向他,突然觉得这人从金央回来后,有些温柔得过分。他不再装傻充愣,不再刻意回避自己,甚至愿意与自己好好说话。

这到底是不是在敷衍自己?祁禛之又不确定了。

“召元,”心中怀着无数疑惑的祁二郎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不怨我了吗?”

傅徵靠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

祁禛之瞬间打开了话匣,他说道:“召元,你该怨我的,我做错过很多事。”

他又说:“当初我不该因阿娘的死怪罪你,那不是你的错。”

他还说:“我知道,你,你最开始时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我好,我不懂你的苦心,我还吃里扒外给孟伯宇送消息,我把你的真心踩在脚下,你不管是恨我还是怨我,都是我咎由自取。”

到了最后,他终于说:“召元,就算是可怜可怜我,你能不能……原谅我?”

傅徵笑了笑,那张愈发灰白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层柔光,他用尚能活动的手揽住了祁禛之的肩膀,然后轻声说:“我原谅你。”

祁禛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这声原谅,就像是傅徵回答他今晚吃什么一样随便。

为什么?祁禛之在心底问道,为什么?

哪怕是当年在天奎城的那座小宅里,傅徵也少有轻贱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后来被孟寰囚禁在四象营中,傅徵也在每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看似温吞柔和,实则大胆勇敢,想要什么,爱上了什么,愿意与谁共度此生,他都写在脸上。他不是个读书人,他甚至没受过“礼义廉耻”的熏陶与教育。他会为了所爱委屈身段,也会因被人舍弃而转身就走。

他柔情似水,铁骨铮铮,又永远爱憎分明。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不在乎了?

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祁禛之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直起身,看向傅徵。

“召元……”他张了张嘴,讷讷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徵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他笑着回答:“我能瞒着你什么呢?”

祁禛之倏地站了起来,他盯着傅徵后退了两步,随后头也不回地奔出房门,正撞上端着托盘来给傅徵换药的祁敬明。

“我有话要问你!”祁禛之一把扯过祁敬明,把人推到了回廊下。

祁敬明吓了一跳,不由惊叫道:“祁仲佑,你快把药弄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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