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祁禛之老老实实地应道。
“尤其看好白银那张嘴。”傅徵又说。
祁禛之叹了口气,替傅徵拢了拢搭在肩上的披风:“将军啊,你少操点心吧,我扶你去歇会。”
傅徵不再说话了。
第二日一早,四象营起行。
吴瑛留下祁敬明跟着祁禛之和傅徵一起北上,自己则带领十三营往东而去。
出了中庭,沿途已有从天奎逃来的难民。傅徵掀开车帘往外瞧,竟见其中藏着不少熟悉的面孔。
“张双?”祁禛之一眼认出了当初随自己在要塞做镇戍兵的同袍。
一个腿上有伤,左眼瞎掉的小兵正拄着拐站在路边,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不由抬头去看:“你是……”
祁禛之一撩衣摆跳下马,快步走到了张双面前:“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白清平啊!”
张双那只浑浊的右眼转了又转,摇头道:“我现在看什么都看不太清了,你真的是白老弟?”
祁禛之忙叫来军医,为张双瞧伤。
这人在今年年中天奎遇袭时伤到了大腿,后来毕月乌事变,金央南下,兵府应接不暇,他那伤也一直没能养好。如今拖到了现在,整条腿都已变得黢黑腐烂,无法医治了。
傅徵踩着雪走到张双身边,问道:“你认得赵兴武吗?”
张双茫然地想了想,回答:“赵骑督的弟弟?他已经战死了。”
这话说得傅徵和祁禛之一阵哀戚。
当初几人都还在那座小宅时,天奎虽不算富足,长河坊中的贫民时常吃不上饭,但生活也算是安定。可当战争来临时,就连曾经贫苦却安定的生活都成了一种奢望。
“走吧。”高宽跟在祁禛之身后,低声道,“如今北边接连打仗,民不聊生,再在这里看下去,也救不了他们。”
祁禛之终于把视线从张双那条化脓溃烂的伤腿上移开了目光。
“他活不过三日了。”走远后,傅徵说道。
祁禛之闷声回答:“我清楚。”
“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这么多人。”傅徵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或互相扶持着往前走,或倒在路边再也站不起来的流民,轻声说,“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就是赶紧结束这场战争。”
“你说得对。”祁禛之快步走到马边,拽住了缰绳,“得赶紧结束这场战争。”
从中庭到天轸急行军也不过三天时间,就在第三天的晚上,驻扎在距天轸不到五十里地外的四象营等回了前去滦镇探查军情的“斥候”。
祁禛之坐在中军帐中,遣散了在此议事的诸将和亲兵,令前来复命的那人入内禀报。
“说说吧,如今通天山下如何?”祁禛之问道。
跪在地上的“斥候”站起身,一手揭开了脸上的面具:“傅将军呢?我怎么没见傅将军?”
祁禛之皱眉:“你找傅将军干什么?”
封绛“啧”了一声:“我仰慕傅将军那么久,谁知跟着你也有小半年了,你却不让我见见他。”
说完,这人还要往屏风里面瞧:“傅将军不在这里?”
祁禛之一把揪住他的后颈皮,拎着探头探脑的封绛往外走:“将军白天身子不适,现在已经歇下了,你少在这里凑热闹。”
封绛遗憾道:“睡着了的话,让我远远看上一眼也行啊……”
“看什么看?”祁禛之一瞪眼,“回家看你那吃人肉的媳妇去!”
封绛笑了两声:“祁二公子,你可别看不起我媳妇,昨日若不是她,我还真混不进滦镇呢。”
“此话怎讲?”祁禛之皱眉。
封绛乐呵呵道:“小云客栈招厨子。”
祁禛之顿时额角一阵乱跳。
那乌孙姑当厨子,谁当客人?
他强行压下自己关于当初乌孙姑在哨城底下煮人肉的回忆,忍着恶心问道:“滦镇现在……没有问题?”
“看着是没有问题。”封绛摸了摸自己那光溜溜的下巴,话锋一转,“但有的时候,没有问题,或许恰恰说明问题很大。”
“此话又怎讲?”祁禛之接着皱眉。
封绛一笑:“祁二公子,当初你领兵离开滦镇时,那镇子是什么样,你可还记得?”
祁禛之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城中还算安定,但因四象营困于那里多日,不免人心惶惶。不过滦镇粮草富足,又有通天山和天轸要塞挡着,所以,镇中百姓倒是没什么怨言。”
“那你知现在如何?”
“现在如何?”
封绛眉梢一扬:“现在,城中的粮草被搬空啦!”
祁禛之“嘶”了一声:“粮草被搬空了?天轸要塞里的那帮人是长眼睛出气用的吗?当初我把要塞骑督一众人马留在那里,为的就是将来有个退路,他们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