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顿时自愧不如:“臣的字连横平竖直都做不到,殿下已经写得很好了。”
“可是……”
“我的字写得也很好,京中到处都是流传出去的字帖,你怎么从不夸奖我呢?”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
谢悬来了。
傅徵慌慌忙忙起身,就要叩拜行礼。
谢悬托住他手臂,冷笑一声:“过去我都走到你身边了,也未见你正眼瞧我一下,崇儿在,你竟能起身拜我,我可太幸运了。”
谢崇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叩头:“父亲。”
谢悬扫了他一眼:“起来。”
谢崇明显从谢悬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悦。
“父亲,”他低着头解释道,“我今日的功课都温习完了,以为父亲在这里,想来看望父亲,所以……”
“不必蒙骗朕,前日你奶娘禀报,说你夜不归宿,不知藏去了哪里,第二日从朕的寝殿里出去,可有这事?”谢悬冷声问道。
谢崇浑身紧绷,小声回答:“孩儿知错。”
“滚回去抄书。”谢悬懒得和一小孩子计较。
谢崇板着小脸走了,临走前,似乎还红了眼圈。
傅徵叹气道:“他就是过来找我玩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悬一把扳过傅徵的肩膀:“你对他那样和颜悦色,对我怎么就横眉冷对呢?”
傅徵被他掐得肩膀生疼,不由皱眉:“五殿下今年七岁半,陛下今年多大年纪了?”
谢悬眯了眯眼睛,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傅徵并不肯说好听话服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悬。
谢悬却突然松了手。
“罢了,”他说,“你身子还没好,我不和你计较。”
“那臣多谢陛下。”傅徵重新坐下,将立在那里的谢悬当根棒槌,自己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谢悬抽掉他手中的书。
“陛下……”傅徵无奈。
“你还在生我的气?”谢悬很是纡尊降贵地问道。
傅徵一笑:“臣怎么敢生陛下的气,陛下是九五之尊,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何苦在乎臣生不生气?”
“阿徵,”谢悬矮身揽过傅徵,“我其实不怪你。”
谁怪谁?这人还自己委屈上了。
傅徵不说话。
“李定巍的案子,我交给廷尉了,还有你捉出的那个细作,如今也下了狱,很快,我们就能还祁家一个清白了。”谢悬的语气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至极了。
傅徵却哼笑道:“陛下,若是那细作抖露出您的心头大事,您又该当如何呢?”
谢悬捧过傅徵的脸,和声道:“阿徵,你真的不懂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傅徵漠然地看着他。
朝中繁忙,谢悬本是来行宫散心,却不料傅徵完全不肯给他好脸色看,气得他当即挂不住笑,就想把人好好折腾一番。
谁知还不等他动手,内侍省总领张权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叫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谢悬直起身,不耐烦道:“怎么了?”
“陛下,太后突然犯了失心疯,投湖自尽了!”张权急声说。
谢悬倒是很安稳:“哦?救下来了吗?”
张权觑了一眼傅徵:“救是救下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谢悬皱眉。
“不过……太后满口胡言,说,说陛下您在思云行宫中行邪祟之事,要受天谴……这话不知怎地,飞快地传出了宫,还叫外面的人听见了。”张权战战兢兢地说。
“邪祟?”谢悬忽然笑了,他一手搭在傅徵后颈上,强行让这人抬起头,“阿徵,又有人知道你被我关在身边的事了,你说,这人会是谁呢?”
傅徵一悚,定定地看着谢悬。
太后萧氏,并非谢悬生母,而是先皇顺帝的第三任妻,自从太极宫内乱、贤德太子被杀,她便隔三差五寻死觅活,闹得惊天动地。
按照谢悬的性子,这样的人物本不会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但不知萧太后使了什么手段,竟真在当今皇帝的后宫中生存了下来。
从前傅徵只当是谢悬做做样子,但如今他明白了谢悬的用意。
这萧太后的“萧”,是威远侯家萧夫人的“萧”,两人真论起来,算得上是对一堂五百年的姑侄。
威远侯府落难时,海州萧家没少四处奔走,就连萧太后都跑去谢悬跟前求情——她哪里知道隐情?
谢悬铁石心肠,下定了主意要祁奉之的命,自然谁也拦不住。此后,萧太后三天两头发疯,谢悬就三天两头请道士进宫诵经,叫外人看来,还真是母慈子孝。
而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太后突然说出此等奇怪的话来,还立刻传出了宫,落入臣子耳中,其间是谁在运作,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