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去过南疆的傅徵知道,阿芙萝绝不是什么良药,这东西能让人疯癫。
“真是……畜生!”钟老夫人那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终于有了点点愠色,她看着傅徵苍白又不知所措的脸,怒骂,“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恶毒阴损之人?”
“师娘……”傅徵无力地叫道。
“等他下次再来,我必定会……”
“师娘!”傅徵提声打断了钟老夫人,“师娘,他以前就给我吃过这种东西。”
“什么?”钟老夫人一愣。
“我在京梁的那两年,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往我药里下阿芙萝。起初我不知道,后来……是江谊的师父,曲太医偷偷告诉了我这事,为此,曲太医丢了性命。”傅徵笑了笑,“师娘别生气了,也千万不要去找他理论。”
钟老夫人望向傅徵。
只见这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子也瘦得形销骨立,哪里还能看出曾经是个横枪驰骋疆场、半生戎马倥偬的将军?
他当年头一天受了伤,第二天就能下地把孟伯宇打得狗啃泥,肩上被贺兰铁铮的画戟戳出一个窟窿,还能带着四象营千里奔袭直捣黄龙。
可是现在呢?
现在他被谢悬折磨得弱不胜衣,连自己过去从不离身的长枪画月都拎不动了,只能放在库房里生灰。
而谢青极依旧不肯放过他。
“天不早了,”钟老夫人抿起嘴,扶傅徵躺下,为他拉了拉被子,“你早点歇息。”
傅徵精神不济,脑袋沾上枕头就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钟老夫人闻了闻安神香的味道,确定里面没有阿芙萝后,才熄了灯,起身离开。
没人注意,在她离开后,一道小小的影子溜着宫门缝隙,钻进了傅徵的寝殿。
第二日一早,钟老夫人离开行宫,前去拜会大司徒吴忠归。
傅徵一夜噩梦,醒得极晚,日上三竿时才被行宫内院传来的吱吱呀呀的唱曲儿声惊得起了身。
他坐在床上呆了半晌,叫来小宫女一问,才知原来今日是五皇子生母方夫人的生辰,方夫人的兄长专门从淮南请来了一个散乐班子,得皇帝恩准,进了行宫给夫人唱弹词庆贺。
傅徵在这地方住了小半月,竟不知方夫人和五皇子谢崇也在此。
不过,想必那夫人也不会清楚皇帝陛下居然会在行宫里养外男。
小宫女见傅徵皱着眉,以为是他觉得吵,于是贴心地说:“陛下昨日走前吩咐,若是大司马不喜欢外面那动静,可以叫奴婢去把人赶走。”
傅徵忙道:“不必不必,夫人生辰,不要叨扰人家。”
小宫女点头去了。
行宫建在山上,唱曲儿的园子在皇帝别苑,也就是傅徵如今所住的地方下面。吹拉弹唱声顺着山径一路往上,飘进窗口,远远听去,竟莫名有几分凄凉。
傅徵披起衣服,倚在窗边,向下望去,正见方夫人歪着头向这边瞧,大抵是想看看谢悬在不在。
傅徵吓了一跳,赶紧关上小窗。
而正是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是傅徵吗?”
“谁?”傅徵一惊。
他转过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小孩。这小孩七、八岁的模样,小脸长得粉嫩可爱,穿着一身绫罗绸缎,一瞧便知身份不凡。
傅徵看到他,愣了愣:“你是……”
“我乃五皇子,你是傅徵,见了我为何不行礼?”这小孩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
傅徵一挑眉。
原来这就是方夫人的儿子,五皇子谢崇,这孩子小的时候傅徵还抱过他,如今一转眼,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想到这,傅徵也认认真真地躬身拱手道:“臣见过五殿下。”
谢崇小小年纪,却要装作老成,他环视四周,说道:“你为何在父亲的寝宫里,又为何会睡在他的床上?”
傅徵正要解释,谢崇就又大声道:“我昨夜都看见了,你不许糊弄我!”
昨夜?傅徵诧异。
他的视线不由望向一旁那半敞的漆木柜子,这小殿下该不会是在那里睡了一宿吧?
昨夜傅徵身上难受得厉害,哪里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他连钟老夫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更不会察觉谢崇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溜进屋的。
不过,看他身上那皱巴巴的衣服,想必的确是在柜子里睡了一宿。
傅徵失笑,他弯下腰,对绷着脸抿着嘴的五皇子道:“陛下在太极宫中处理政事,很少来行宫,而臣呢……在京中的宅子年久失修,所以陛下体恤臣,让臣住在这里。”
“你在骗我!”谢崇立刻叫道,“父亲前日就宿在行宫,可是他却没去看阿娘,都是因为你!”
傅徵错愕,他先是疑心谢悬难道把自己住在这里的事透露给了外人,但旋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谢悬是个极要脸面的人,旁人连他出身都不敢提,更何况是这种会给谏官留把柄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