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洛当然想反驳,想说深秋根本不应该去死……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好阿波罗,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尤里。
没必要和提亚辩论。就算把深秋昔日的经历与情感全部展现在提亚面前,提亚也不可能被打动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四面八方的环境正在缓缓变色。
树的颜色没有变,是地面变了。
一丛丛貌似玫瑰的植物从落叶下钻出来,大片大片的深红色逐步取代黄绿,与暗色的侧柏朱墨交映。
不一会儿,红花已经蔓延到了三人脚下。
提亚蹲下来,采了一朵拿在手里端详。
“看来深秋的情绪波动很激烈啊,”她感叹道,“人类过于激动的时候会大叫,哭,闹,砸东西,或者做出各种更冲动的事……精灵也会发泄情绪,而且方式更多样化。”
提亚一边说,一边继续在花丛间缓步而行,偶尔折断一两朵花,又随手抛下。
终于,她在一棵侧柏前停下脚步。
提亚低头看着树的底部。
贝洛看不见她面前有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现在有点不对劲。
他想走近点看清楚。刚迈了两步,提亚回过头。
她上下打量贝洛:“我刚意识到,你的腿完全治好了?真是难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件事,”贝洛说,“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又觉得问了也没意义。”
提亚挑挑眉:“哦?那你问嘛。”
贝洛问:“对你来说,这世界上难道没有任何值得珍惜的东西吗?”
“有啊。”提亚答得挺果断。
“是什么?”
提亚完全转过身,面对他们。
她回答:“是未来。”
“未来?”
贝洛疑惑地蹙眉。这个回答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提亚笑了笑:“是的,未来。但不是我自己的未来。”
说话时,她退了两步,全身都接触到了后面的侧柏。
贝洛这才看见,低处有几支草叶攀上了她的长裙。
那不是侧柏的鳞叶,而是一束束互生的羽状复叶。是铁线蕨。
“提亚,你……”
贝洛没说完,提亚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不会理解,我也不试图让你理解。所以别问了。就这样吧。”
侧柏摇动起来,枝叶间伸出了蕨花独有的藤蔓。
藤蔓像拥抱一样缠住提亚的腰,带着她遁入茂密的侧柏叶中。
“我劝你不要跟来,”枝叶深处传来提亚的声音,“因为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贝洛来到那棵树前,树枝已经停止了摇动。
贝洛扒开枝叶,侧柏树干上还能看到一点铁线蕨叶。
他摸了摸叶子,手能向树的深处伸进去一些。通道已经迅速封闭,还残留的宽度不容人类通过。
阿波罗也走了过来。由于失去记忆,他完全不知道提亚这人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地问:“贝洛伯格,这个提亚……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是要阻止她吗?”
贝洛说:“她大概要去死……”
“那肯定要阻止她,对吧?”阿波罗问。
贝洛捏了捏眉心:“从个人情绪上,其实我无所谓……”
说“无所谓”都是轻的。但贝洛不想在阿波罗面前说出太残酷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提亚能改变想法,”贝洛叹道,“但我也知道这很难,应该基本不可能……唉,因为只有提亚能命令她,只有提亚能让她停下来啊……这是最好、最快的办法。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是没指望了……”
========
提亚和大号蕨花从侧柏中钻出来,站在粗壮的大柳杉前。
柳杉后面应该是金树海山脉上广袤的森林,现在那里漆黑无光,暗得连精灵的眼睛也望不穿。
蕨花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说自己判断不了方向,去不了“浅滩”深处,找不到熔毁品,希望妈妈不要生气……
它说得呼哧带喘也不停下,直到提亚伸出手,摸了摸它头顶的叶子。
提亚说:“我都明白。蕨花,你做得很好。”
蕨花的叶子抖了抖,把脸露出来了。
它仰头看着提亚,提亚对它微笑,还摸了一下它叶子下面真正的皮肤。
“妈妈……”蕨花带着哭腔,“幸好能找到你,我怕绕晕了,怕找不到你……”
提亚说:“对现在的你来说,找通向人间的出口容易,因为调律池是这么引导的;找我也还算容易,毕竟你是我的孩子嘛。要找别的东西就很难了吧。”
“除了能做到这些,我还可以用绿篱道路回到‘里面’!”蕨花用邀功的语气说,“既然能找到去‘外面’的路,按这个感觉反着来就行了。小的那个我已经做了回‘里面’的绿篱道路,我……不,它,它已经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