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知晓者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你们听说了伊夫市的事,所以大家都走了……可以理解。躲避危机也算人之常情。”
会客室一侧有个小水吧,常备着各种冲泡茶饮,还有咖啡机和冰箱。
梅拉老师背对着知晓者,问:“你想喝点什么?”
知晓者说:“我不确定。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不说谎?”
梅拉回过头:“说谎?是指什么?”
“你完全可以骗我。说其他老师和孩子只是出去玩了,不是因为害怕我而逃跑的。”
“没必要吧。我觉得很难骗你。还有……即使大家真的出去玩了,这里不是仍然只有你一个人吗?就算原因不同,结果也没什么区别。”
很有道理。知晓者觉得有点奇怪……确实,大多数人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一名老师,结果上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呢?他暂时搞不明白。
知晓者问:“你这里,曾经有过灰色头发的孩子吧?”
“有的。”梅拉说。
“他们平时喜欢喝什么饮料?”
梅拉笑道:“都是小孩,平时不给他们喝饮料,只喝水和牛奶,也有时候会给水里加点维C泡腾片,酸甜的,他们很喜欢,和喝橙汁差不多。”
“那,可以给我水,牛奶,加泡腾片的水吗?”
“你要三杯?”
“可以吗?”
“好的。”
梅拉真的给他倒了三杯饮品。水,牛奶,以及橙汁。
会客室的吧台没有泡腾片,所以橙汁是冰箱里的真橙汁。梅拉没有告诉他这一点。
在小事上,梅拉当然也会撒谎。
她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谎,什么样的谎话不会伤人。
知晓者把三杯饮品都尝了尝,没说最喜欢哪个。
他说:“关于灰色头发的孩子——还活着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梅拉说:“啊?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确实知道——尤里·卢卡维纳,”念到名字的时候,知晓者停顿了一下,“一开始,我只是能感应到他的生命在运转,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名字是其他人类调查后告诉我的。”
“既然你知道,那……”
“这是他的唯一的名字,唯一的真名吗?”知晓者问,“我是说……人类总是有很多名字。‘提亚’是母亲给她的名字,‘厄俄斯’是命运给她的名字。‘阿尔托’是父亲给他的名字,‘希锡’是他自己选择的名字。‘亚戈斯’是被替代者的原名,‘极夜’是代替品抛弃了原名后,重新给自己取的名字……那么,这个灰头发的孩子,尤里,他用的是什么名字?是父母的给予的吗,还是后来你们给他取的?”
梅拉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叫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
“难道不是他的父母?”
“我不能确定。也可能还有其他人,比如政府工作人员之类的。”
知晓者依稀能理解意思,就点了点头。
他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是父母给予的,那就应该是我的。”
梅拉的眼神微微闪烁。
通知撤离的时候,贝洛他们并没有说清楚“到底什么是知晓者”,毕竟来不及说得太细。
在梅拉的理解中,“知晓者”就是一个超级强大而且行为无序的精灵。
现在听到这句话,梅拉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青年本质上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在追寻着什么……尽管她搞不懂所有细节,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梅拉开始主动提问:“你是对他在福利院的生活好奇吗?”
“有一点,”知晓者说,“我确实在追寻与他有关的轨迹,但是了解了这个地方之后,我对这里就没什么兴趣了。”
“是吗。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是福利院。如果我理解无误,你们收容的都是失去家庭的孩子,对吗?”
“是呀。”
“也就是说,”知晓者注视着眼前的三杯液体,缓缓摇头,“只有他能来到这里,而我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的‘气息’虽然浓重,本质上却和我无关。”
梅拉微蹙着眉,柔声问:“我没太听明白,你能再为我解释一下吗?”
知晓者今天非常有耐心,真的为梅拉解释了起来:“是这样的。一个人类孩童,如果他和父母都活着,他就会和父母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不会有机会到这里来,也不会认识你;如果孩子的父母在灾祸中死亡,那么孩子也会一起死去,他还非常幼小,绝无可能独自逃生……于是,他仍然不会到这里来,仍然不会认识你。那个孩子必须不是人类,才有可能存活下来,才会到这里来,才会认识你。如果我只出生了一次,我要么幸福地生活,要么早早夭折……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拥有在这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