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佩伦才意识到……阿波罗说过,那位知晓者是银灰色头发,金色双眼。
忍冬也是这样。
银发和金眼睛在精灵里并不算罕见。所以佩伦也好,同样见过忍冬的贝洛与尤里也好,他们都没有对这些特征产生太多推测。
不过……眼前这人是黑发黑眼。这一点倒与忍冬不同。
他穿的也不是破旧衬衫,而是款式朴素的男式冬装大衣。他的双手戴了毛线手套,全身看不到脖子以下的皮肤。
佩伦坐下之后,知晓者先开口了:“我看一眼就知道了,你戴着的东西可以拍摄我对吧?我把它毁掉了,不好意思。我不愿意被这样拍到,倒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喜欢。”
佩伦没有直视他,而是低头看着纸盒里的汉堡。
“不要害怕,吃东西吧,”知晓者说,“我只是想跟你说些话,不会做别的事。”
佩伦这才留意到,知晓者面前也摆着餐盘。
他点了可乐,巧克力圣代,咖啡,热巧克力,还有一份甜筒冰淇淋,已经吃完了,只剩下垫手纸。
全是甜品和饮料。
察觉到佩伦的目光,知晓者主动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很奇怪,普通人应该点一些主餐的。但看到炸鸡的时候我有点恶心,实在不想吃。”
知晓者注视着佩伦的脖子。“你没有声带,不能说话对吧?”他说,“动嘴唇说话就可以了,我能看懂。”
佩伦不是怕他看不懂,而是根本不敢说话。
之前佩伦看过阿波罗的陈述。阿波罗提到过,面对知晓者的时候会非常恐惧,不是怕对方的具体行为,而是会感到无处不在的威压感。
现在佩伦亲自感受到了,确实如此。
对阿波罗来说,这种恐惧感肯定很陌生;但是对佩伦来说,它却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很多年前,当他进入红李子大宅进行易物仪式的时候,面对那位更古老的知晓者,他也感受过发自灵魂的畏怖。
和现在的感觉非常相似。
知晓者笑眯眯地说:“你还是很怕我。算了,说让你别怕你也做不到,那就慢慢适应吧。对了,你会不会好奇,为什么这里的其他人一点也不怕我?”
佩伦确实想到了这一点。他稍稍点了下头,想听知晓者说下去。
“因为他们不认识我,”知晓者说,“对他们来说,我只是坐在这的无名之辈,他们对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概念。而你们不同,在没见到我之前,你们就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了。”
佩伦暗暗感叹:原来如此。幸好如此。
如果普通民众集体陷入恐惧,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灾祸。
知晓者说:“其实你不必来找我。我这几天去了一些地方,观察了很多人,现在心情很好,身体也没有不舒服。我很愉快,不会杀他们的。”
说到“他们”时,知晓者左右看看餐厅内,又看向玻璃窗外的街上行人。
他指的不仅是身边的人,而是这些天以来,他遇到的所有人。
佩伦酝酿了一下情绪,终于敢开口问话了。他用口型问:“你为什么认识我?”
“你也认识我吧?”知晓者全身转向佩伦,单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认识这个面孔。”
佩伦点了点头。
知晓者说:“我‘接收’别人的时候,会得到一些他们的记忆与意识。不会很多,都是零零散散的。就像你看着街上的车辆,大楼,来来往往的人,你不会记住每个面孔,不会记住所有细节,但这一天下来,你总是会记住一点什么的。我获得的信息也是这样。除非对方强烈地希望我记住某件事,那我也能吸纳得多一点。”
他打量了一下佩伦,继续说:“我不但认识你,还认识几个你的朋友。现在我还没见过他们,但只要见到,就一定能认出来。”
佩伦想,怪不得在广场的时候他没注意到伏尔甘。因为伏尔甘没有见过忍冬。
知晓者转了下腰,从脚边拿起了一件东西。是个牛皮纸手提袋。
他把袋子放在自己与佩伦之间的桌上,说:“既然见到了你,我就把这个交给你吧。”
佩伦犹豫了一下,轻轻把纸袋拿了过来。
里面是一件衬衫和一条工装裤。
洗干净了,叠得很整齐。
“我拿到公共洗衣房洗的,”知晓者说,“本来想着还给衣服的主人,后来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这两件衣服分别属于德拉甘父子。确实,他们一家都死了。
佩伦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
知晓者说:“我看过、听过一些新闻报道,虽然是旧节目了。一家三口在湖边船库里自杀,当时挺轰动,电视和广播都报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