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个圈套,一时没设防。”燕北声不欲多谈,简单一句话就带了过去,可蒲炀却盯着他没有再说话。
他几乎想不到,什么情况下才能让燕北声不设防?
可燕北声不愿意开口,事实上,燕北声很多事都喜欢埋在心里,面上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一样,心思却深得让人难见分毫。
他能叫一句“师弟”,蒲炀都是意外的,他以为燕北声都喜欢把所有事烂在肚子里,带到土里,永不见光。
他最擅长这个不是吗?
燕北声现在其实很累,他找了蒲炀整整一天,差点把整个地下都翻过来,可无名指上那根半灵索是像死了一样,什么作用都没有。
要不是他能感知蒲炀没有生命威胁,现在都该去阴司要生死簿了。
然后他又入了幻境,毫不意外地,还是那个圆月的夜晚,把酒言欢、刻骨纠缠,一句欢喜都没说出口,就得知死讯。
日复一日,永远没有尽头。
然后醒来告诉自己,你把他弄丢了,又一次。
燕北声无暇顾及伤口,死死等在出口,像是很久以前的那样,等在瓦檐上,只因这人说过很喜欢。
很喜欢,要是有机会的话,肯定还会再来的吧?
圆月走了又来,过了好多轮,可他再没有等到。
鬼知道他看到蒲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想了些什么,想无非又是南柯一梦,醒来发现还是妄想,痴人说梦,想自己要不干脆把人关起来,锁在家里,不让他离开。
可他还是舍不得。
所以只敢靠近一点,力气大得险些捏碎他的骨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他真的存在。
他不是梦,自己也不是。
所以他得把眼睛牢牢睁着,哪怕只看着蒲炀的指尖,也是愉悦的。
蒲炀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垂着眼,没来由地,总觉得他想的东西又是自己不知道的,他又偏偏喜欢憋在心里。
他不说,那自己就问。
于是他干脆问了出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果然,蒲炀压着点火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不能说?”
“能说,”燕北声闻言望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但还是开口了,“在想你手挺好看的。”
……
蒲炀冷淡地收回手,耳下一片薄红,转身下了楼。
只剩下靠坐在床头的燕北声,看着蒲炀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良久,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
“老大!”福禄寿看见楼梯上下来的人,挥着手叫了声,“燕老师没事吧?”
“死不了,”蒲炀脸色明显还有些不好,只简单应了声,拿起放在门口的直柄伞,“我出个门。”
方叙一直没回家,手机用不了,他只能去何均家碰碰运气。
福禄寿坐在桌子前,手里拿了个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闻言点点头:“行。”
然后顶着张生无可恋的脸看着笔记,垂头丧气:“怎么就八月二十了……就这么几天能做完吗?”
蒲炀撑开伞的动作一顿。
“八月二十?”
“对啊,”福禄寿薅了把头发,有些暴躁,“实践实习作业月底截止,我这还没开始做呢……”
八月二十?
可他们上山的那天不是八月十六吗,怎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
蒲炀沉吟两秒,拿出手机,虽然在这里能用的功能很少,但日历还是准的。
今天确实是八月二十。
那何均下葬的时间不是早就过了吗?方叙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刚才在路上的见闻和那阵隐隐的不对劲又浮上心头,警铃大作,蒲炀不再迟疑,直接走向了何均家。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得先去看看。
日落西山,淡黄色的光晕打在村户的房檐上,正是过晚的时候,这村子里却没有半分人烟,乌青色的烟囱里一点炊烟不见,他甚至都听不到鸡叫与狗鸣。
这个村子太安静了。
好像有什么跟着阳光一起破土而出,把原本不属于他们却被他们抢掠的的又夺了回去。
蒲炀每一步都走得平稳均匀,绕过田弯,何均家的围栏就在眼前,这回屋子里没有那碍眼的煞气了,寂静而沉默地立在黄昏中。
门口土坪上满是大红的鞭炮屑,空气中散发着很浓郁的石灰味,蒲炀盯着门口鞋上的泥土几秒,抬脚走了进去。
外室没人,桌子上放着吃了一半的菜和碗筷,椅子凌乱,蒲炀跨过横在屋中央的板凳,推开了里屋的门。
他看见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何均的家人,妇女、小孩,全部躺在床上,整整齐齐穿着长衣长裤,睁眼望着天花板。
但他们毫无呼吸。
破旧的桌布挂在窗户上遮挡太阳,还是照射进几缕霞光,金色光芒映在床上的人脸上,把他们嘴角勾勒出一个诡异而优雅的弧度,像笑,又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