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炀没说话,表情冷淡地朝他竖了个拇指。
不为别的,能忍住他这张嘴,福禄寿想必下了大功夫。
福禄寿一路上憋得太久,这会儿终于能够解放天性,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蒲炀懒得理他,两步走到老人面前单膝着地,俯视他,很随意的语气:“知道你为什么没骗到我吗?”
躺下的人梗住脖子不说话。
“因为你话里有个最致命的错误,”蒲炀偏过头,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竟有些隐约的笑意,声音放得很低,响在老人耳畔,“那个图腾,不是为了镇压燕北声时才印上的,是在十五的夜晚。”
圆月当空,久不停息的夜色里,幔帐之内,才是那枚图腾诞生的居所。
夜晚能是什么正经场合?
老人大概也听懂了,像吃了苍蝇,整张脸都有些不好看。
看着眼前的人一副反胃的样子,蒲炀才终于觉得自己心中那股郁结散去了些,很放松地呼出一口气,问他另一个问题:“你是谁?”
狼狈不堪的人反唇相讥:“我是你老母。”
蒲炀面无表情,脚下却毫不留情踢了他一脚:“再问一遍,你是谁?”
躺在地上的人满脸是灰,看见他的表情,整个人都不明缘由地狂笑起来,恶狠狠道:“我是你师傅啊好徒弟——”
“砰”一声,又是一脚,蒲炀站起身直接将人踹出几米远,猛地撞上了最里的石像,老人吐出一口血,却还是抬起下巴,傲视他:“你难道没有发现,为什么提行使只分为木水火土四相?”
“因为……金相独立于四相之外,犹如藏川之原,开枝散叶,是掌管生死的源头,迄今为止只有一人。”
“那就是我。”
蒲炀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我以为只有小学生才攀比这些。”
意思是吹牛要慎重,装逼容易遭雷劈。
“老大,现在怎么办?”福禄寿蹲在他旁边,“把他带回去?”
蒲炀没说话。
因为话音刚落,两人便看见那个地上的老人脸色突然涨红,整个身体不正常地浮肿、充气,仅仅两三秒,他的皮肤便从锁链缝隙中挤出,像是要活生生爆开。
诡异的人体缓慢漂浮起来,福禄寿忍不住退开两步躲在蒲炀身后,看见像人皮气球一样的东西眼球不自然地转动,盯着下方的两个人,苍老的声音响在空中:“我们后会有期。”
锁链应声而落,轻巧地搭在蒲炀腕骨,而原先的老人此刻已经变成一张瘫软在地的人皮,几笔草率的笔墨勾勒在上,显得不伦不类。
福禄寿望着那团东西感觉嗓子有点难受,可他前面的人却没什么反应,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自己起来。”
然后隔着手套,抬手将那张人皮收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福禄寿总觉得那个简单的动作里带着一丝嫌弃。
好吧,也许不止一丝。
那张厚重的棺盖被重新覆上,门应声而闭,两人走出了暗室,没再多做停留,直接顺着水路返回。
又是许久,两人出了甬道,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晨昏颠倒,不知时日。
可蒲炀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感觉到了无名指被牵动了一下,他猝然抬头,几米之外,有人长身而立,红衫拓落,等着他归来。
蒲炀朝他走了过去。
等他走近了,才感觉燕北声朝他微微一笑,大概是在黑暗中,燕北声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粘在他身上,像是准备把他看出一个洞来:“还好吗?”
蒲炀本能地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却也没多问,点点头:“发现了些新线索。”
与此同时,蒲炀突然感觉到燕北声的手指晃动了一下,他有些狐疑地看了他手一眼:“你手怎么了?”
“没,”燕北声很快否认,转身往回走,“庆春说有急事,我们先回去看看。”
蒲炀想明白他的不正常之处在哪儿了,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每一句话都挑不出来问题,这不是燕北声的状态,这是燕南。
“你手到底怎么了?”蒲炀冷着嗓子看了他一眼,直接抓住他的手,把宽大的袍子往上一挽。
没有任何问题。
“都说了没事,”燕北声也不急着把手收回来,站在原地任他打量,还有闲心伸出手指往他掌心摩挲两下,“别担心。”
很轻的一点触碰,可蒲炀垂眸看见自己掌心的手指,想到了那个暧昧丛生的幻境,脸上莫名就有点热,这双手之前还……
蒲炀闭了闭眼,想把脑子里的东西忘掉,瞬间收回了手,没再看燕北声:“走吧。”
可他的手腕下一秒又被抓住了,燕北声牢牢扣着他的腕骨,拇指挨着搏动的血管,敛下眼皮,可话里还是带着笑意,像是有些无奈:“蒲炀,以后别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