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关系,既然燕北声没有死,那他就还有希望,他又等了很多年。
这一次事情进行得比他意料的要顺利一些,蒲炀失忆了,他记不得以前那些龃龉,这对华光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他等啊,等啊,等到今天。
结果被自己最信任的徒弟,用一笔心骨折断了他的大好前程。
不能说不恨。
蒲炀看着原本垂着头的老人突然动了一下,骨骼碰撞的声音响起,像一个不详的预兆。
然后他看见华光垂垂老矣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大,像一座苍山巨石一样,高数十米,猝然炸开,那张慈祥的脸已然不成模样,他的身上已经没有皮肤这个东西了,恶心粘腻的黏层粘在身上,只一眼便让人觉得恶心。
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他用空洞的眼眶盯着自己脚下的蝼蚁,柔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轰隆——
他探出一只脚,滔滔巨石一样,猛地朝几人踩了过去。
一行人立刻闪身躲过,泰宁屁滚尿流地跑到蒲炀身后,心有戚戚地捏着自己的大胡子:
“这特么……是个什么怪物!”
蒲炀沉着眼观察怪物的一举一动,似乎在思考解决办法,没有回答他说的话。
一边的木荭青则冷冷说了句:
“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天,走火入魔了吧。”
说罢,她提了柄剑便朝华光冲了过去。
“这样就过去了?太草率了吧,”泰宁一言难尽地看着木荭青像一片叶子一样,被华光捏在掌心,求助蒲炀,“现在怎么办?”
“泰宁,”蒲炀很少这么心平气和地这样叫他的名字,让泰宁整个人不由得下意识肃穆,他听见蒲炀问,“一直忘了问你,怎么总是一副老人的模样。”
泰宁下意识就想答——
你见过谁家土地爷不是长胡子满脸皱纹的?
但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意识到蒲炀问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蒲炀是想问八百年前泰宁分明是个清秀小公子,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一个垂髫老人。
“……八百年前那场大殓,我拼尽全力,渡了你们所有人。”
渡灵费的是阴官命数,泰宁渡的那场,活生生将他熬老了上千年。
“这样,”蒲炀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紧接着他问,“现在还可以吗?”
泰宁没反应过来:
“什么可以?”
“渡灵,像八百年前一样。”
泰宁先是愣了一秒,而后意识到什么,慢慢睁大了眼睛。
“蒲——”
蒲炀扭头与他对视,眼睛明亮,装着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打断他:
“可以吗?”
泰宁沉默半晌,才说:“但你们可能会死。”
“死就死了,”蒲炀语气轻松,看起来毫不在意,他的身影仿佛一笔长弓,离弦那刻,咻然奔了出去。
蒲炀直奔华光心口而去,那里刚被木荭青用心骨伤过,是最脆弱的地方。
他在风声之中闭上眼飞快地捻了手诀,灵活绕过华光袭来的劲力,一掌击在了他的心口上。
那处腐烂的皮肉很轻地发出灼烧的声响,与此同时,蒲炀听见了华光厚重的喘息,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手臂掀翻数十米,狼狈地砸在山石之上。
不远处的泰宁盘腿坐在原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满脸焦急地盯着这边。
眼看着蒲炀往旁边吐出一口鲜血,泰宁心里一急,站起身就要奔过来。
但蒲炀不知为何,立刻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神一横,将泰宁顿在了原地。
他偏头抹了把嘴边的血迹,又朝华光冲了过去。
木荭青与他视线相交,很轻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两人衣袂无风自动,蒲炀身后的锁链呈几何倍增大,像一条银色游龙般,飞快地穿梭在暴雨之中,不过眨眼,头颅竟直直穿进华光的胸膛!
木荭青脚尖一点,也立刻跟上,长剑打着旋儿钻进胸膛,在顷刻之间将里面搅了个地覆天翻。
面前的巨人轰然爆发出一声长嗥。
四周的草地恍若一片轻盈的布衣,被轻易从大地上撕裂开来,裹着劲风猝然砸向两人,华光爪间用力,揪住蒲炀薄薄的身躯,蒲炀被外物制住,躲闪不及,被猛地摔向草地之外。
蒲炀五脏六腑都泛着痛意,喉咙胀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整个人摔在地面前的千分之一秒,有一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身,将蒲炀抱在了怀里。
蒲炀没睁眼,手指依偎着抓住这人的衣襟,哑着嗓子道:
“你醒了。”
燕北声眼底清明一片,血红色已然消失,但颈间的梵文却如流水流动着,时隐时现,他抬眼,一目千里,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