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无可奉告,”蒲炀勾着嘴,嘲讽似地,直接转身走进狱府大门,回声将蒲炀毫无顾忌的一句话语送至二人耳中,他说,“我自己找便是。”
瀚天熔浆,血海川谷,通天火舌与关押在岩浆里的野兽齐齐哀嚎,蒲炀步步往前,周身一片血红。
这才是狱府的真正模样。
数不尽的痛苦如若针扎,刺痛着蒲炀寸步难行,他强撑往里,一路横扫,终于看见燕北声的影子。
是的,影子。
那一抹鲜红轻飘飘自高台落下,蒲炀猛地倾身,抱着那抹身影随风下坠,却在触碰的瞬间,看见怀里的身影悄然淡去,不见踪影。
再抬眼,他又看见那抹身影在另一侧铡刀下朝着自己微笑。
又或者是距离自己咫尺之距的崖边,看着他,纵身一跃……
目之所及不过堪堪一片鬼狱,可蒲炀却每一眼都看见燕北声,重重叠叠,似乎看不到尽头。
脑子里每一根神经都在跳着生疼,巨大的痛楚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蒲炀半撑着跪在地上,闷哼着吐出一口鲜血。
有脚步声轻轻踩在地上,蒲炀压抑着疼痛抬头,一双眼睛变得猩红,他面无表情地死死看着来人,朝他道:
“燕北声在哪儿?”
……
那一日蒲炀在狱府足足待满了六个时辰,暮色将至,蒲炀终于带走了燕北声。
无人知晓他见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们曾说了些什么,还有……蒲炀最后知晓了什么。
他见到那人,醍醐灌顶般,想起燕北声那日问他害不害怕死,蒲炀说“怕”,燕北声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他说“你不会死的”。
时至今日,蒲炀侥幸窥得天机一角,才终于明白,燕北声说的这话究竟是何意。
——“你不会死的。”
因为燕北声决定自己去死。
但那怎么可能呢?
蒲炀身受极刑,捡回半条命,垂眼看着怀里的人,良久,才低头,带血的唇轻轻吻上燕北声的唇角。
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
第六十七章 千年祭
时间停留在孟诸23年秋,九月廿四。
千年祭当天。
蒲炀目光清明从床上睁开眼,先转头看了枕边人片刻,燕北声沉沉睡着,呼吸均匀,是一时半会不会醒来的模样。
两日,蒲炀设下一个两日的幻境,不能太久,他必须保证燕北声尽可能慢地醒来,是以绝不可令他起疑。
他起身将衣服一一穿好,身上红痕一片,瞧着暧昧非常,是昨夜燕北声留在他身上的。
蒲炀用了个相当低劣的法子,但索性有效。
燕北声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想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蒲炀手里,蒲炀最后束了冠,带上异灵芝,转头最后看了燕北声一眼。
海隅太子生得极美,眼里含情最是如此,他轻轻地将目光落在燕北声身上,闪烁着似乎笑了下。
良人是可遇不可求,只可惜人生苦短,他不求来生。
最好孟婆桥下一碗汤,能忘的都忘。
千年祭设宴在长忻亭,一个充满着故事与不详的地方,此刻也是,虽有万千阴官聚集于此,可草木尽枯,干涸不见水,不养人也不见人。
这宴设得华丽大气,中间摆了座高台,远远都能看见祭顶,不计其数的祭品摆放其上,瞧着着实壮观。
只可惜如今人间一片生灵涂炭,阴官们着实高兴不起来,眉眼间愁云惨淡,看起来这并非是个什么庆典,倒更像大葬了。
泰宁站在入口边来回转着圈走着,一边焦急地盯着外面,像是要把入口盯个洞似地,看见蒲炀先是一喜,往他身后望了两眼却紧紧皱起眉头:
“燕北声呢?”
“他啊,有事来不了了,”蒲炀将手里的祭品放到礼官桌前,“天山异灵芝。”
——“蒲炀,天山异灵芝一份。”
蒲炀说着又掏出一柄长剑,放在桌上:
“还有燕北声的,锈灵剑。”
——“燕北声,锈灵剑一柄。”
阴官拖着嗓子喊了两声,泰宁见蒲炀这般行云流水,心中便猜得个七七八八了,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是你搞的鬼?”
“无妨,我来了也是一样。”蒲炀淡淡地应了声,似乎不觉得有多不妥。
“什么叫你来了也是一样??”泰宁本就焦急,蒲炀这一出更是弄得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终是没忍住,走上前一把揪住蒲炀衣领,厉声道,“你可知晓,你这一举,便是将整个百姓苍生连同这万千阴官推进了火坑里?!”
他目眦尽裂,气愤极了,脖子上青筋阵阵:
“现在立刻将燕北声带过来,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