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冲动上前,一把拦住副手,所幸对方也是读书人,一把便被拽开,只听远志朗声大叫:“难道泽众还养了打手吗?”
刘宪复反手抓住远志纤细的腕子,他从过军,会点功夫,拿捏远志易如反掌,远志被他掐得生疼,但怒视不改,满眼都是不屑。
“姑娘,你在天一堂得意的时候,昨儿就应该结束了,我是不和女人计较,但并不是不敢!”说罢重重一推,险些将远志推倒在地。
“天一堂的事你们找我!”李济挡在她身前:“任何人想在此地撒野,仗着官威招摇,我都不准,更遑论她是天一堂的大夫,名正言顺!”
刘宪复点点头:“好啊,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紧接着一句还没说出来,抬眼却见原本带来的副手正对着门口鞠躬肃立,一声都不敢吭。
远志穿过刘宪复向他身后看去,见男人一身云鹤花锦,正望着他们,神情幽暗不明,但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威仪。
“刘大人,”这男人开口嗤笑:“全武行呢?”
刘宪复定睛,此人身上的云鹤图纹,他早看见了,只还在想,这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先一步说明来由:“不过,您有再要紧的事,也得跟我走一趟都督府,有些事,恐怕还得问您更清楚。”
都督府?万般声音过耳,远志只能听清这三个字,守备不也是在都督府?
上前的小吏眼看就要把刘宪复带走,远志这才回过神,张口也不管得体不得体,便问:“大人请留步!”她甚至走上前去,好让此人听得更清楚些:“大人,敢问都督府近日可见到一位博古书院教书的先生?”
仅仅因为远志的一句话,男人眼中原本的轻视收敛了一些,总算用正眼看向他们,却也是回绝地斩钉截铁:“没听说过。”
可是,就那一瞬间的变化,远志也捕捉到了,幸好她捕捉到了,陈洵一定在都督府里,可正因为在都督府,所以她才进不去。她站在原地,连刘宪复被请走都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却满心装得都是陈洵现在如何了。
她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机会了?错过了,她和陈洵就再难说上话了?
于是她几近悍然不顾,疾步走到那男人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告诉陈洵,家人安好,让他一定要保重自己,一定要记得回来!”
那人眼底因长期公务的磨砺所积淀的冷漠,终于轻轻泛起涟漪,远志莽撞却热诚,那是他在官场长久感受不到的来自家人的留恋和嘱托,他的双亲死于他做官的第二年,并没有足够的福气享受孩子的荣光,但他想如果他们还活着,或许该说的话也是如远志此时的一样吧。
他只有这一瞬间的柔软,一瞬间的垂眸,而旋即抬眸间又是一个冷静而利落的官员,他没有再看远志一眼,而是匆匆上了轿,和刘宪复一起离开。
一头雾水的人成了李济,这反民到底还抓不抓了?他们几个人的风波算是躲过了么?刘宪复其人原本打的算盘是借医馆贪墨,然而这贪墨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他背后的人,李济看不清楚,以他的人脉也打听不清楚。
可方才眼前的这一出,却又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这天是不是又要变了?
第八十五章
李济肩一沉,仿佛卸下重担,转过身,恰见到沈真收起收起弯刀,从后面走了出来,倒有心情说笑:“幸好,沉得住气,没出来。”
沈真一脸歉意:“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今晚就走……”
“阿闯伤势还不稳定,再说你们一时半会儿能去哪儿?”李济反问之下,沈真无言以对:“就在这里呆着吧,你们方才也该听出来,说谁是反民,其实并没有凭据,没凭据你们便是有理,他们也怕闹大,毁了名声。放心在这儿吧,好好养伤。”
“可是……”沈真转头望向门外,望着那几个犹豫着不敢进来的人,那些人的眼神分明写着戒备,那是他这一路流落向东最熟悉的眼神,那是他们的先入为主,他们会先一步认定了他,于是警惕他,这种成见代表着回绝,也是另一种试探,他们要看他到底会不会反,他只有一味老实下去,因为只要有一次的反抗,他们便会说:瞧吧,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没看错。
他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可不能因此再害了李济。
他只好说:“我们身无分文,诊金我们也交不出,倒不如早早走了,找个活计,多少还能还您的恩情。”
李济开怀一笑:“原来你们愁的事这件事,孩子,行走江湖,钱是最不该愁的事儿。这样,我们的药房也缺了人,你们可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