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五味杂陈,唏嘘感怀,她好不容易从江州可以说赌上人生到了金陵,没想到如愿的日子这么短暂。
她鼻尖一酸,眼眶渐红,悲从中来。
“师父……”她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您说这次兼并,太医院到底想干什么?”
“不为利便为名,两者取其一。”
“可是天一堂的招牌他们也不要。”
“那就是利了,我们是金陵最大的医馆,城中名门虽有家医但养生治病还是信得过天一堂,李大夫创办医馆之初定了规矩,大夫可以出诊,诊金昂贵但对他们不过九牛一毛,如今已成气候,太医院一是想摘这个桃子,二也是想把已经打开的局面全都握在手里。恐怕天一堂兼并杀鸡儆猴,做成了便能以低廉成本再并掉其余大大小小的医馆,自此金陵但凡与病有关的营生,都能入了太医院的口袋。”
远志却不解:“太医院一直与民间医馆相安无事,利益上并不冲突,怎么突然间就要把手伸来了?”
“不知道。”
远志长叹一声:“本以为天下大动后就能有个天朗水清的世道。”
穆良一笑:“你且当水至清则无鱼吧……”
远志沉思,想着穆良的话和自己的前途,不免忡忡。
穆良开解她:“孩子,这些背后的事我们不知全貌,也非你我所能左右,自己不能左右的事,不要多想。”
“那么师父,你会留下吗?”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去哪儿?倒是你,李大夫开明,别人却不见得,日后天一堂的日子终究难熬,怕是耽误了你,我倒是觉得你不妨拿了钱另立门户,到时候你想接女患也没人能阻拦。”
远志无奈道:“药材都归泽众收了,就算自立门户,不也还是一样?”
穆良本想让她开心,便说:“好在你还有陈先生,即便此后就是相夫教子,日子总是不愁的,事情也没那么糟糕,日子不都一天天这样过,你说是不是?”
远志停住脚步,眼睛看着他,也没立刻说话,而是顿了顿,才回:“他是他,我是我。况且,太医院仗着权势这样霸道,本就是不平之事,我难过不光是因为前途暗淡,更是不齿那些手段,既然要争,就要大大方方地争,以权力压人,不算本事。”
穆良听她动了气,劝她:“方才说什么来了?不能左右的事不要多想……”
远志沉默片刻,想着穆良也是好心,态度才放软:“知道了。”却是心中不平难以放下,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只是心想回到家中要怎么和陈洵说,陈洵能给她出什么主意。
远志走到盏石街的陈宅门口,心里的事还没放下,眼前却又另生出一事,陈洵当夜没有回来。
第七十八章
戌时,已然到了宵禁的时候,陈洵还是没有回来,这是往常都不会有的事,喜鹊忙活着饭厅里的几碟菜,热菜变成凉菜,热了两次,还是没等到陈洵,更夫却已经敲了二更。
以他的性子,再忙,也该知道找人来知会一声,但也没有,远志刚开始还气,可陈洵实在反常,世道也反常,两者相叠,便生出许多该有的不该有的胡乱猜测,于是现在不免又有些惴惴焉。
“怎么还不回来。”远志坐立难安。
喜鹊见她愁眉紧锁,看起来是担心,也有几分怒意,没敢说话。
“我去外面瞧瞧。”远志腾的起身,不耐烦要往外走。
喜鹊一把拦住了她:“姑娘,宵禁了,陈先生也没法上街,我们且等等,说不准明早他就回来了呢。”
“那我就门外看一眼。”远志没有止步,绕过照壁将门打开,只是探出个头,迎面却被两个陌生男人堵住了视线,男人个子很高,远志的心猛跳一下,家里只有她和喜鹊,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只会感到害怕和恐惧,她的手不由握紧门,却还是硬撑着装凶:“你们是谁!”
这一声倒是把喜鹊吓得不轻,悄悄从桌上拿了把剪刀藏在背后,匆匆赶到门口,一眼就看钱堵再那儿的人正和远志对峙。
那男人躬身作揖:“夫人见谅,我等奉命在此护夫人一家安全。”
远志上下将人粗粗打量一番:“谁派你们来的?奉谁的命?”
男人言简意赅,声音冷冽:“不便透露。”
远志觉出蹊跷:“子道未归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两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垂眸,没有理睬远志。
远志感觉自己像是打在棉花上:“呵,那便是有关了?”
男人没说话了,只是又作揖。
远志不由冷笑,阴阳怪气道:“不过是被你们不声不响就能带走的平民百姓,不用像拜皇亲国戚那样来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