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远志的话,让洵美想起阿娘,其实夫人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她只是听彩珠说过,许多女人做了娘亲后,会哄着孩子睡觉。洵美想,大概就是眼前远志这样吧。
远志等到洵美的呼吸均匀,沉沉睡去才敢离开。她端着喝剩的空碗盏轻手轻脚将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挤了出去,将门掩上的时候,看见陈洵已经等候在外。
“怎么样?”陈洵关切道:“我听喜鹊说还算顺利。”
“嗯。”远志走开两步,怕他们的谈话声吵醒洵美,直到确认洵美不会听见,才敢用气声说:“也多亏她年轻,尚能快速恢复,不然这一招实在是险。”
“你也知道险。”陈洵不免责备。
远志此刻脑海中紧绷的神经才算松懈,脚下一软,蹲在地上,手撑着额头。
陈洵大惊,慌忙道:“你怎么样?”
远志没有将手放下,而是摇了摇头:“我真的,吓死了……”那尾音听着似乎是哽咽的样子:“我好怕,万一中间出现错漏怎么办。子道,怎么办,我杀了一个孩子……我杀了一个孩子……”
陈洵蹲了下来,搂住她:“你只是将那个孩子还给上天,或许等到洵美长大一些,真正能独当一面,上天还会把那个孩子还给她。”
远志知道他是在骗自己,她也没有因此感到心安,只是陈洵的话,多少还是让她动惕不宁的心情里,吹了一阵凉风,让她好受了一点点。
第七十五章
洵美比远志想象中恢复得快,这也有赖于她年轻的缘故,然而即便年轻,远志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关照喜鹊如何照顾,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如今洵美成了她在陈家最重要的事,为了让洵美好快些,连她自己都在放一放。
只是,身体的好却不代表心的恢复,落胎之后,洵美总会望着茯苓出神,不知道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些孩子的影子,还是孩子的影子始终不曾散去,无意中落在茯苓身上。
远志每每望见这样的洵美都不免有些唏嘘,她很怕那个任性的洵美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任性通常不是好词,可不好的词,放在女人身上,往往充满生命力。此时远志便很希望那份任性能重新放回到洵美身上,因为懂事的人,往往没有退路。
也是在这时候,她特别渴望马上见到织罗。
远志在这天恰好休息,她穿着寻常的衣服,到了琵琶巷的熙园客栈,熙园客栈以豪华著称,也是上一次远志开口要的侯府产业之一,远志在还没来金陵的时候就听过它的盛名。
织罗早早到了,面前布置了一桌菜,她听见远志的脚步临近,遣走了左右侍女,独自一人等着远志,听着她推开门,再听着她将门阖上。抬眼一看,终于不是穿着苍色制服的戚远志,她的头发盘着,终于看不见大夫的影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与她一样。
织罗喝了口酒,夹了一块藕,先道:“如今是水八仙的时节,这里一道浮波戏莲,最是盛名,你该尝尝。”
远志淡然坐下,看着织罗,她在观察织罗自若从容的此刻,在猜她在想什么。
“还有这壶酒,是绍兴送来的花雕,你说奇不奇怪,都说北方人无酒不欢,可好的酒都产自南方……”
织罗还要说,远志打断了她:“你叫我来,可是上次的事情办成了?”
织罗放下筷子,掖了掖嘴角,慢悠悠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大夫,还是商人?你说是不是我们都错了人,该到侯府的反而是你?”
远志忍着她的阴阳怪气,不作回应,只静静看着她。
直到她从一旁拿起一沓文契,晃了晃说:“乌衣巷的宅子和这座客栈,都在这里,你的东西呢?”
“珠宝店和钱庄呢?”
“戚远志,你真当侯府的主我能随便做么?熙园客栈可是远近闻名,别再不知足了,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我的耐心亦是,你不要再逼我,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织罗厉声警告。
远志想了想,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却没有推到织罗面前,而是朝织罗伸出手:“我要先看看上面的印鉴。”
织罗眉头紧皱,无奈将手中文契尽数给她,她不操之过急,毕竟门外还是她的人,如果远志言而无信,那么她顾织罗恩断义绝,也不是做不出来。
远志一张张校验着眼前文契,印章倒是完备,条款也甚是规范合理,与她以前见过的文契一样,应当是真的。
织罗见她谨慎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催促道:“我还不至于弄出个假的骗你。”
远志抬眸,看了眼匣子,将文契贴身收好:“匣子里是落下的胎儿,天气炎热,容易腐败,你若要用,且回去放在冰鉴里。”说罢才将匣子推到织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