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真有传言那样狂?”
刘茵低头莞尔:“淘是淘了点,也不像是完全没有分寸的,不过他确实很聪明,九岁成诗,这事听上去也像是他会做的。”
说到此处,刘茵忽而停了,歪着头看着织罗,纤纤素手遮住嘴角,一看就是在动什么心思,果不其然,她说:“说起来,和你的性子倒也有点像呢。”
织罗杏眼圆瞪,却是笑着望向刘茵:“你拿我取笑!”
刘茵不敢看她,难为情起来。
远志也起了玩兴,逗弄织罗:“我看可以让茵姐姐从中说说,让她阿爹倒是可以牵个线,也好少束缚自家女儿,又好先让织罗和那个庄达相看起来,说不准,这姻缘就来了呢。”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拿我寻开心!”话还没说完,织罗伸出手就往两人的腰去,挠她们个涕泗横流,搞得远志和刘茵连连求饶,央着好不容易弄好的头发,别给她散了。
一路笑闹,很快崇山就在眼前,远志重新理好了头发,收拾得当才敢掀开车帘,果真人流如潮比除夕那日更多。织罗跳下车,返身恰映着耀眼的阳光,于是抬起手挡住了眼睛,却伸出另一手给远志,将人搀了下来。
三个人先去上香还愿,求了签,问了姻缘,只有远志的是下下签。占卜这事就是如此,好的未必好,坏的未必坏,远志想再坏的命也是命,命要靠运,虽然有点如鲠在喉,也抛在脑后。
崇山寺门前已经有摊贩挑着担来了,卖一些廉价的首饰和点心果子,因为暖和,所以比冬天更活跃舒服。她们走到河边,这里已经有许多女子在岸上给小鱼放生,平日不常出门的姑娘难得踏青,都是经过了一番打扮聚在这里,都正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年岁,真是群芳吐艳。
远志从河岸远眺,另一边就是江州城的袅袅炊烟,她寻了个能坐下的地方,静静望着如镜碧波上泛起的一圈圈涟漪,不知不觉有些困了。
这时候织罗凑了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悄悄说:“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第六章
远志和刘茵跟着织罗向北绕到了崇山西,崇山西恰有一条小河,小河边一整片芦苇荡,四周无人,只有站着觅食的候鸟。她们行至此处,身后是一小片水杉林,崇山西此时背阴,没有阳光的地方,还有些残余的寒意。她们来过崇山那么多回,还是第一次知道崇山旁有这样的景色。
“芍药,快把我的茶具拿出来,”那套茶具一路颠簸终于有了用处:“古有竹林七贤纵酒狂歌,我们就以茶代酒。这可是刚到的新茶,正好配这苏州名匠做的白瓷盏,芍药,煮水。”
芍药小扇生风,炉子里的水还有一会儿才生烟,笑看她们说话。远志刘茵定睛一看,果然是好瓷,光洁无暇,摸上去温润如玉。
“这么好的瓷,你也舍得?”刘茵问她。
“自然是上巳节难得,要和你们一起品。”织罗在地上铺好缎帛,一一将茶具摆好,小心谨慎的样子看得出当真是宝贝得很。见她又起身,折了两把芦苇,插在瓯里,衬得她一身缇色格外鲜亮。她索性坐在地上,半躺下,撑着地,吟了句:“江旷春潮白,山长晓岫青,唉,可惜我们没有花柳映边亭,只有两把芦苇,勉强还算风雅吧。”
是时,水已沸,芍药面前排开一溜茶具,拨出一匙茶叶,冲泡间,白瓷茶汤,怎么不是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呢。
远志在她身边躺下,抬眼就见天上云卷云舒,耳边潺潺流水,地上安宁无声,春意就是从这片无声中来,她的思绪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静静地想起许多事。
“诶,”远志忽道:“上回可是谁说今日出来,要见见江州男子的?偏带我们来这儿品茶听水,这可算耍赖了。”
“就知道你着急。”织罗有备而来:“你听。”
远志、刘茵屏气凝神,只听见河上白鹭在叫,并没有别的声音。
“你让我们听什么?”刘茵疑惑道。
“再听!仔细听!”
远志眼前那阵邕邕鸣叫中找,果真抓到一丝若有似无的人声,那人声不像是崇山寺前女娘嬉闹,倒有几分男声的影子。
刘茵一下红了脸:“呀!就知道你没个正形,还不快收拾东西走。”
织罗一把拉住她:“怕什么?他们离我们远着呢,到不了我们跟前,谁会知道?”
远志竖起耳朵,一会儿那阵男声高高低低,一下悄然一下鼎沸,聚在一起奇奇怪怪。
“他们在干什么?”她不由好奇。
织罗得意一笑:“他们,就是江洲书院的门生呀。这会儿正和明德书院的人打得正酣呢。我们是当面见不了,听还是能听出个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