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好说的呀。”说到受委屈,郁秋原一下就硬气起来,“几年前,你跟严子陵一块出国,你们……”
旧账翻起来是没完没了的,卢照赶忙打断他:“好好好,是我对不住你,行了吧?可就算是我对不住你,难道你就很光明磊落么?出国前一天,你是怎么夹缠我的?别以为我忘了!”
人有时候会特别热衷于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总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缠绵在里头,促使人越说越有劲。郁秋原就是这样,兴兴头头地把卢照拦腰抱起,他说:“可那也是你自愿的呀。你不要想抵赖,那一次,我问过你的。”
卢照有意跟他辩,就倒打一耙,说:“正是呢,那一次你都知道问我,现在怎么不知道了?现在你对我,可随便得很,不拘什么地方,想怎么施为,就……”
她嘴上数落着郁秋原的罪过,内心深处却又没法自私地将一切都推到他身上,他们有今天,绝不仅仅是郁秋原的功劳,卢照知道。可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是久处不厌,常看常新的呢?冷不丁遇见这么一个,作什么又还要较真?管他爱不爱,爱多少,能短暂地相依相伴,就不错了。
于是卢照又半路改口:“你是什么德性,你自己知道,不用我多说。一会儿说多了,你又该嫌我婆妈。其实我最烦婆妈了!”
她这话,本身就有一点噜叨,还不许人说,郁秋原叹息着笑了。他回家前的心境说不上糟糕透顶,但也的确不能算愉悦。郁家的事,就像一块悬空的大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他会有一些无所适从,该怎么面对那些人,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就他现在知道的来看,那家里的日子很难过,如果他们向他伸手要钱,他该怎么办?给还是不给?卢照如果知道了他还有这么大一门穷亲戚要养,她又会怎么看他?
如果卢照看不起郁家那一群人,秋原又怎么还能相信,她会看得起她那位同样出身泥泞的丈夫?如果她对那些人怀有基本的尊重和扶持,不更印证了外界的猜测?郁秋原根本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倒插门”,他自己连同他家里人,全都要靠趋炎附势才有活路。
另有一条,也是秋原心里最重要的一条,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卢照蒙羞。他差劲一点没关系,他被外面的人怎样议论都可以,但他却不愿意看卢照为他的种种不足而承受冷言冷语。卢照在社会上走动,跟一些所谓的有头脸的名流交往,那些人时常都拿郁秋原的出身说事,嘴里说什么英雄不问出处,实际却是讽刺卢照没有个顶天立地的丈夫。这些事,瞒不过郁秋原。
在这一段不尽如人意的婚姻中,实是各有各的难处的。
郁秋原把他太太一路抱出来,送到屋顶的花园上去。秋天的晚上,月色稀薄,云层也不算莹澈,天上地下一片镍灰。高台上姹紫嫣红的,是菊花,以渔阳秋色为主,家里老妈子养来聚财使的,似卢照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却不爱鼓捣这些,只爱看热闹。
繁花朵朵,赏心乐事,可不就是热闹?
约莫是周遭都太静谧的缘故,卢照和郁秋原到了屋顶,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背靠在水泥阑干上,小月后面还上来灭了两盏电灯,又催睡觉,他们俩也都没动静。万籁俱寂,世事朦胧,他们正在享受一种悄然的美。
赏完花,他们按部就班地回房睡觉。第二天,又各司其职地出门上班。
秋原对前天突然出现的“弟弟”始终心存疑虑,恰好他同学里又有一个开侦探社的,便请了一位名声在外的私人侦探帮忙查访郁家的事。其实秋原心里明白,这事多半是真的,他不过是抱有侥幸,万一不是呢?一切的一切,还是等真相大白再说。
另外一头,卢照在交通部也有些发愁。姚谦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心眼小的不能看,自从卢照上回拒绝了他,他或多或少地,暗地里就有些刁难人的意思。
卢照还跟以前一样做事,突然身边就多了不少挑剔她工作的人,这也不好,那也有欠缺,一份文件颠来倒去,谁都能指出毛病来,最终结果,落在上峰眼里,自然是卢照办事不力。
偏生姚谦还在那假模假样地做好人,卢照工作上的粗疏,他总是不由分说地出言维护,殊不知,这更激发了秘书厅众人对卢照的不满。她托关系进的机关,到底来路不正,同僚们当面客气,敬她是海陵卢家的大小姐,心里却也恨得牙根痒,谁会喜欢一个碌碌无为只知道傍人门户的膏粱子弟呢?
这样过了几天,卢照在机关里的名声便越传越坏,总有人背地里嚼舌根,不仅笑话她名不符实,离谱的时候,甚至把卢照跟姚谦等同起来,他们俩的关系,不由控制地暧昧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