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周清烈放下鸡骨头,便做出狗咬人状,呲牙咧嘴得瞪着她。
孟追欢伸出一只手放在周清烈面前,“给你咬,你咬吧。”
周清烈却惊恐地窝了回去,背着身子不理她。
“孔文质还和我说了很多,小白你想听吗?”孟追欢顿了顿道,“孔文质说全天下他最佩服老将军,老将军在百姓罹难、家国沦丧之时,弃笔从戎、横驰漠北,又能功成身退,了却君王天下事。”
“更重要的是将军看清了李忧情的为人,所以将军一生,既没有壮志未酬的遗憾、更没有鸟尽弓藏的痛苦。”
周清烈苍老却雄浑的眼神看向孟追欢,孟追欢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与秦王许诺将军,冤杀功臣这样的事,大梁不会发生第二次。”
孟追欢见周清烈仍埋着头,她长吁一口气道,“圣人让我问问将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孟追欢见他仍旧装疯卖傻、愣愣地看着烧鸡,知道自己今日是说不动他了,便欲离去。
她却在推门的那一刻看到周清烈挺直了身躯,坚毅的神情仿佛还是那个几十年前统率七军的将领,“你回去告诉李忧民,廉颇未老,尚能吃两只烧鸡。”
几日后,就在李忧民都要定下陈定国为主帅后,周清烈的疯病却被那突厥巫医治好了,周尚儒花重金酬谢了那突厥巫医,孟追欢却与李承玠笑道,“我说这钱我该领一半才是。”
在客京华算过的大吉之日,明光军出征了。
七十岁的老将周清烈重披兜鍪、重佩吴钩、跃马扬鞭气势如牛,拥三军而入伊州。
又说明光军统帅李承玠乃骠骑营中第一勇,马矟之势如流星飞霜,谈笑间便能出玉门而斩楼兰。
而这些孟追欢却都不曾见到,只因李承玠将她分到了明光军十六人仪仗队中,平时主要的任务——是为战死的士兵祭祀哭丧。
专职哭坟的许五郎说道,“孟娘子,你别看我们现在清闲,等真打了起来,明光军没我们可不行。”
善于挖坑的于三郎补充道,“就是就是,以后埋不完还得上夜班呢。”
奏乐的刘七郎点了点头,“听说孟娘子最会唱挽歌了,王爷吩咐了,以后所有将士挽歌都由你来唱。”
孟追欢深吸一口气后吼道,“可我是——圣人亲封的粮草官啊,我应该去押送粮草,我不是来军中哭丧的!”
许五郎却不以为然,“孟娘子,押送粮草有什么好的,送到了,就要被突厥人追着砍,送不到,就要等着被朝廷砍。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们丧葬队,送走最多的就是粮草官!”
刘七郎诚恳地向孟追欢解释道,“孟娘子,你不要觉得我们丧葬队没前途,秦王从前就是我们丧葬队的。”
“李承玠是丧葬队的?他的挽歌可唱得不好。”
刘七郎继续说道,“是啊,韩王李云珈为了羞辱王爷,将他分到了丧葬队中,他那时候日日便和我们一起挖坑埋尸,可沙州一役,却只有我和王爷两个丧葬队的逃了出来。”
孟追欢想起旧事,神色有些不自然,“你们是……逃到了敦煌是吗?”
“是啊,我们在鸣沙山中,被一权贵的仆人所救,他以为我们是来为供养石窟作画的画师,便给了我们好些银钱和吃食,我和王爷这才活了下来,我不善作画,我便出去为王爷寻找和采买作画所用的矿石,再研磨成颜料,我的那份,也是王爷为我画的。”
于三郎拍拍刘七郎的肩膀,他调侃道,“你和王爷这样出生入死的交情,竟没封你个校尉当当?”
“我又没什么上马杀敌的本事,在丧葬队中吹拉弹唱不好吗?”
过了半晌孟追欢这才开口,“他在石窟中,可有说他画得是谁吗?”
“多少年前的事,我哪里还记得?”刘三郎的声音钻到孟追欢耳中,“王爷似乎说,他画得是他的观音。”
第50章 :汉恩自浅胡恩深
行军之路的苦楚大大出乎孟追欢的意料,长途奔袭让她背后的汗水濡湿棉衣,越往北走便越苦寒的天气让她的脚穿了厚靴仍旧冻得发麻,塞外的风沙与胡笳都让她越发思念长安。
孟追欢好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宁远将军李承玠的世界,一个没有繁花疏柳、诗文长歌、爱恨情愁的世界,这里胡风浩浩、鞞鼓喧哗,春风过关而不入、大雁徘徊而南飞。
周清烈命令大军驻扎在陇右道伊州城郭之外,孟追欢还未走到中军营帐,便听帐中一阵拍案之声。
李承玠双手撑着桌案向孟追欢道,“在这里驻扎一个月?再拖下去,扎那都要打到沙州了!”
周清烈却不回他,转而向着孟追欢道,“第二批粮草走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