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这样等到了戌时,杨嚼蕊忍不住出声询问,“娘子,这时候再不开席,人怕是在宵禁前就赶不回去了。”
“那便赶不回去吧。”
“娘子不是最讲信义之人了吗?”
“钱是秦王府欠的,又不是我欠的?”孟追欢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客人马上就到了,你莫慌。”
孟追欢话音刚落,便见一阵脚步声又短又急,李承珩带着十几个军士,乌喧喧地便踏入正堂内。
“娘子,这位军爷硬是要闯,拦都拦不住。”
孟追欢未起身,跪坐在案前仰头望向李承珩,“这便是我今日所请之人,不必拦。”
李承珩抽起一把匕首便插在孟追欢桌案前的箸头春中,眼神中迸射出寒光来,“本王从前竟不知孟娘子对我的人有如此兴致?”
孟追欢却未躲,将手掌向上作讨要状,“传闻王爷所养的琵琶女,百金传一声,千金作一曲,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不知王爷可否割爱?”
李承珩冷哼一声,“这世上只有我抢别人的,从来便没有别人抢我的。”
“哦是这样吗?”孟追欢拔起那烤鹌鹑上所插的匕首,用锦帕轻轻擦拭着匕首上沾着的油,“王爷和这三位娘子真是情比金坚,竟只一天未见,便特来我府上寻。”
李承珩嗤笑两声,“就算是我的狗丢了,我也会亲自出门去找。”
“那王爷可愿和我打一个赌?赌这三位娘子,是愿意留在国公府跟我还是跟王爷回府?”
“孟娘子是真觉得自己如霓裳仙女,各个只要见了你就走不了道?”李承珩此时此刻觉得这女人真的分外引人发笑,“只要有一人要跟你留在这国公府,便算本王输。”
孟追欢轻轻仰头望他,“王爷若是输了,便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李承珩将她已然擦拭干净的匕首取回,“孟娘子若是输了,便要做本王的琵琶妓,只要本王想听琵琶了,孟娘子便要随传随到。”
而后孟追欢便将玳瑁、螺儿、贝娘三人传到正堂中。
李承珩只觉孟追欢与这三人不过几面之缘,上次平康坊行酒令,孟追欢还将这三人一一驳倒,定心生嫌隙。
他便缓缓开口道,“玳瑁、螺儿、贝娘,今日小孟舍人向我讨要你们,你们是想留在这儿,还是回去跟着本王?”
李承珩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审视着这三人,这三人出身鄙陋、身世寒微,连这手引以为傲琵琶技艺放入王府也不过尔尔,她们靠他而活,如禽鸟依附林木,枝叶攀缘树干,竟值得孟追欢这样踩在云端的世家贵女为此枉费心机。
贝娘和螺儿果然不出所料,伏倒在地,“妾愿一生追随王爷。”
玳瑁却站得挺直,抱起琵琶一步步走至孟追欢身后,她这步走得好似无声却响亮地扇了李承珩一耳光,扇得他耳畔嗡嗡作响。
孟追欢轻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我赢了。”
李承珩面色铁青,盯着孟追欢道,“说吧,孟娘子想要什么?”
“我要王爷与我击掌为誓,”孟追欢举起右掌面向他,“无论来日我与王爷在朝堂中如何针锋相对,都只能做阳谋,不能做阴谋,可以明火执仗,却不能暗箭伤人。”
李承珩扑哧一笑,上前便与孟追欢三击掌,誓言乃成。
击掌后,李承珩才缓缓道,“原来你竟觉得那刺客是我派来的?”
孟追欢却奇道,“不是你还有谁这么恨我入骨?”
李承珩眯着眼睛望向她,眼中似有深渊,“小孟舍人,你知道我们大理寺是如何抓捕在逃凶犯的吗?”
“再狡黠的凶犯都会忍不住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李承珩望着孟追欢眼中惊疑不定的神色,瞬间觉得气都顺了,“小孟舍人可记得谁是第一个在刺杀后来看你的人?”
第28章 :却笑人间举子忙(加更)
垂拱元年六月二十,圣人御驾亲临宣政殿试制举科,赐食举子。
本次制举的考题以制策文为主,在弘道、永隆年间,出题或夸耀时政、或颂扬先贤,考官也多爱文辞靡丽、锦绣浮华之作。
而本次制举在李忧民的示意下,却要改一改这样的前代风气。
斜日晖晖穿过殿前榆树的枝叶,洒落宣政殿的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狭长的树影,诸生挥毫落纸,其声如蚕食桑叶。
而此时蓬莱殿内,孟追欢抽出一张空白的考卷,抬手便画了一只大王八,幽幽地看着旁边正襟危坐的李承玠,“阿玠你看,我王八画得像不像?”
李承玠看了看这一大五小的六个圈圈,还是勾起嘴笑了笑,“欢娘画得真像,怎么许久不见那只小绿龟了。”
“小绿龟已经走了五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