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追欢微微叹了口气,却未伤感许久,将换了衣服便要上榻睡觉。
二平忽而领着五六个内侍进来,面色为难道,“孟娘子,王爷说要将这些东西都搬出去。”
孟追欢将头埋在被窝里,背对着二平,“你搬你的,我睡我的,我不碍着你。”
说罢这几个人陆陆续续先搬了灯檠、书几、铜镜出去,又回来将那红线毯卷了起来,连廊下的灯笼都不放过,搬得这院子里空落得如同才遭了贼一般。
孟追欢翻了个身,心想这下能好好睡了,却又听到二平那细得像蚊蝇一般的声音,“孟娘子,这榻床……王爷说也得搬出去……”
孟追欢一下子从榻上爬起来,“那你去问问你家王爷,我睡哪里?”
二平从身后将那卷好的象牙席抱出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爷说……将这个还你,你可以睡在这上面。”
“这席子冷得跟冰窖一样,如今还在二月间!”
二平为难道,“我给您多拿几层褥子您将就着睡了吧,王爷正在气头上,他过两天气消了就来找你了。”
孟追欢苦笑一声,“这次可不一定了。”
第21章 :数株溪柳色依依
孟追欢昨夜在那冰冷的象牙席上睡了一夜,觉得腰也是酸的,背也是痛的,难不成李承玠趁她睡着偷偷打她了?
她却已没有功夫与李承玠计较了,如今不抑兼并的政令正式发出,整个万年县都忙得脚不沾地。
为了安抚农户,孟追欢早已与其余主簿、录事、县尉等商讨了几策补偿。
一是二石谷物租税和绢棉布麻的调税今年都得免了,二是如若该户已然春耕,已播种的也需估价补偿。
这几日整个万年县的官员却都泡在外城郭的田庄上,孟追欢袍角上的泥就没干净过一日。
终是到了孟追欢休沐的这一天,她回了与孔文质在崇化坊的宅院中。
她已向外面报了孟祚新离世的消息,小儿的葬礼简单,不必大肆操办,孟追欢只让宅院上下糊弄一番。
赤茶日日都盯着李云珞,小儿为保命真将孟祚新演得了个八成,她又叮嘱了一遍见到什么人该喊什么该行什么礼,今日便准备送他入宫。
“夫人,外面有人闹事,可要报官吗?”
“你夫人我就是官,去哪儿报?”
孟追欢知道新法一出必然是没什么安生日子过,却没想到是今日,她招呼了宅院中养得一众打手,便去应门。
只见门外一干人等显然都是农户,有男有女,甚至手上还牵着小孩,却不像是打架的样子,只是想将事情闹大。
那群人见她出来便大喊道,“还我土地、还我土地。”
喊完了还装作抹泪的样子,“没有了地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孟追欢却觉得奇怪,她这几日在田庄里都在忙这事,竟大半都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
她猜不准这些人的用意,便找人搬了张逍遥椅过来,她一边饮茶一边由着这群人就在门口闹。
这么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撑不住已然席地而坐,孟追欢正准备起身和这群人谈谈。
却忽而见到一个鹅黄色的倩影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那人粉面脂腮、黛眉杏眼,居然是秦依依。
秦依依看到孟追欢,遥遥行了个插手礼,孟追欢也微笑着回了她一个插手礼。
却见秦依依走到刚刚闹得最凶的一老翁和一老媪面前,“阿爷阿娘,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那老翁才从地上起来,上来便是对着秦依依脸上一巴掌,“胳膊肘往外拐的狗屎货,自己穿金戴银居然不管爹娘死活了!”
那老媪也上来便揪秦依依胳膊上的软肉,“我们就这么点田还被这女人整没了,你还向着她?呸,我当初便该将你屙在茅坑里,死了算了!”
孟追欢见秦依依挨了打,忙叫打手下去护着,她却将打手推开,仍径直走到那老翁老媪面前,“送到孟家去,我看是卖我到孟家去做妾吧?若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当初怎么不卖弟弟?”
她又再道,“那么些田有了和没有有什么分别,不都是要靠卖女儿才过得下去吗?”
秦依依张开手形成一个大字,站在荆国公府前面,“我今天便拦在这里,你们谁要进去闹事便踩着我过去。”
孟追欢赶忙从逍遥椅上下来,她将秦依依拉过来挡在她身后,对着这群人道,“今日我休沐,不领万年县的庶务,诸位有什么不满自可去县廨争讼。”
那群人听闻此话便立马从地上站起,又要开始喊“还我土地”。
孟追欢又对着那群人喝道,“我孟家如今正在修缮祠堂,要招二十个人帮工,每月两贯钱,包吃住,若是手脚麻利的,还可再加。你们要是有人想干,就去找管事记上,不想干就在这里候到宵禁了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