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医生轻蔑地看她一眼,以为是祸实际是福,而她又对这突如其来的福感到不知足,“还有。一篮子鸡蛋。”柳珍的不知足让他想到还有一篮子鸡蛋放在诊所忘了带回来。
“鸡蛋呢?”
“忘带回来了!”
走到院门口,两人看见对面院里摆了五颜六色的盆。
“今天什么日子?”柳珍问。
章医生想起欧阳诗说明天要停水的话,“去买个大点的水缸吧!从明天八点开始,说要停七天的水呢!”
“买米的钱都没有,哪儿来的钱买水缸?”柳珍说,章医生预支的两千块工资,两个孩子的学费,章立早虽然还没答应去学校,钱总要留着才行,还有头月的生活费,杂七杂八算下来,只有差的。她叹了口气,没有进院。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一只不知名的鸟从天空飞过,天空瓦蓝瓦蓝的,她看了一会儿,向方家走去。
欧阳诗送完酒刚回来,帆布鞋不合脚,右脚脚掌磨了好几个血泡。柳珍来时她刚换了拖鞋,“你家有没有——”
“有!”没等她说完,欧阳诗已经笑着做了回答,她看柳珍的样子就猜出八九分,“家里水缸有好几个,水桶也有好些,都是为酿酒准备的,现在也正派上用场!”她边说带着柳珍进后院,院里充斥着浓厚的酒香,左右各有五个大水缸,四周还聚集着五颜六色的水桶,若是缺了水,酿酒也无法进行。“你看着随便拿!”这点小事,相比之前的给别人子女找工作,又算得什么?
“你腿怎么啦?”柳珍看欧阳诗走路的姿势实在奇怪。
“今天跑了一整天,脚底起了几个血泡,不碍事,用水泡泡就好了!”
章医生进屋,屋里一点火星子都没有,他到厨房转了一圈,冷锅冷灶,一点熟食也没有。也没了看《本草纲目》的心情,精神食粮固然重要,那是在最基本的物质需求满足之后。
柳珍搬个大缸进屋,“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章医生说完才看见大缸后面拎着两只水桶的欧阳诗。他在心里尴尬了一番,接过欧阳诗手中的水桶进了屋。
“怎么去别人家借!”话里带着责备之意,欧阳诗走后他问妻子,章医生半生清廉,连别人的半块饼干都没拿过,这次收别人的鸡蛋,不是说他忘记带回了,而是那人为了感激他强留在那里,他不好意思拿回来。当然章开怀除外,两个人同样喜好中医,志趣相投,今天我去你家吃一顿,明天你来我家吃一餐,有时候还一起去外面的餐馆小酌一杯。
如今章开怀没了,他脸上不表现出来,实则心里窝着几大包眼泪,一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苦楚,二是对人生无常的喟叹,三是眼看废墟中无数人脸上的希望。有时候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有时候哭着哭着就哭出了笑容。突降的灾难和制造的意外不应该成为人们前进方向的障碍,相反的,应该是剥开生活丧狂面纱的工具,还原真实有温度的瞬间,如若生活不静好,心中总要留安稳。
“我可不像你那么清高!”柳珍说,她平时大大咧咧,对生活的细节缺乏必要的关心与留意。冷了有衣穿饿了有饭吃就行。章医生也怕她拂了他的面子,“你收敛点!”
柳珍毫不在意,她眼里心里全是欧阳诗的好处,只要发现了一个人的好,她就是掏心掏肺也心甘情愿。
“你妈会去吗?”凌穹问方寸久,袁野一纸诉状,直接递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又找到了方寸久的班主任,叫他明天把家长带来给袁野赔罪。
“叫你爸去!”方便面推着自行车说,两辆自行车五个人,故而他们选择步行,也方便给方寸久出出主意,方建中的“铁面无私”有目共睹,他去才能让人心里痛快。
章林生走在最边上一言不发,事情皆因他而起,现在方寸久被叫了家长,他却无能为力。方便面左臂搭上他的肩膀,“没事,当事人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愁眉苦脸干啥?”
“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
“林生,是他欺人太甚,你没有错,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越退缩,别人越得寸进尺。”方寸久安慰他。
“当时就应该我出手的,反正我在学校的——”方便面顿了顿继续说,“在学校的名声不太好,而且我原本就不想读书了!不像你,要是对你以后有影响那多可惜呀!我自己虽然不行,可我还是希望我们国家多出几个像钱学森、华罗庚那样的人的。”
一阵暖流流遍方寸久全身,他感激地看了方便面一眼,“就因为你复读你就更不应该出头了,你想想你奶奶,再说了,我喜欢跟你们一起读书,我们大家要一起努力,就算成不了钱学森、华罗庚,也尽量拼尽全力让自己活得好点儿。”方寸久一席话说得大家血脉偾张,纷纷表示接下来的一年一定不眠不休,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