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哪怕是过一个减速带,她脑子里都像在炸雷。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让方纶送她回来,虽然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但再熟悉,毕竟只是同事,而且刚共事没多久,太麻烦人家了。
言抒很怕麻烦别人,有时候看似别人帮了忙,省了不少事,但她会有心理负担,觉得欠了别的人情,反而更不轻松。
下了车,言抒没忘记去楼下24小时药店买药。本来习惯性地想买感冒冲剂,但最终买了方纶刚才给她喝的祖卡木颗粒——她得快点好起来,既然方纶说管用,那就试试。
实在没力气再拐去买早饭了,现在只想迫切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上楼,楼梯变得好长,拐了好几个弯了,可还是没到。恍惚间抬头,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记得那个标识,是什么来着?哦对,楼下的小芳馄饨店。
虽然头疼欲裂,但基本的思考能力还在,一抬头,纪珩已经站在家门前准备进屋了。
手里拎着馄饨店的外带盒,看起来沉甸甸的。
真好啊,同样是下班回家,人家就有人给准备热气腾腾的馄饨吃,而她只能在床上躺尸,早饭还没有着落。
不知道是不是烧晕了脑子,言抒没来由地泛酸气,咬了呀,忍着天旋地转,“登登登”快走了几步,脚步故意跺得很大声。越过纪珩,开门,进屋,一气呵成,门摔得震天响。
还没忘带着浓重的鼻音,留下了“哼”了一声。
纪珩被哼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他找她惹她了?这是抽哪门子风?
想起刚才她手里好像捏着一盒祖卡木。病了?
病了还这么有精神头儿,刚才那架势像是要把门拆了。
白羽和郭以群为难她的时候,她怎么拿不出这个劲头呢,要不然哪还需要他去蒋铮那搬救兵。
良心让狗吃了。
言抒强撑着,胡乱在电饭煲里放了米和水,也没看水量合不合适,就按了煮粥键。紧接着就把自己放倒在了床上。
太阳穴很有节奏“咚咚”地跳,每一下都伴随着头疼欲裂。言抒不敢有大动作,就保持一个姿势躺着,半阖了眼,连翻身都不想。
一会粥煮好了吃一点,然后再吃一遍药,她在心里默默计划着。
迷迷糊糊地,又想到了纪珩拎着的袋子,看着沉甸甸的,肯定是老板娘给开的小灶。
天天僵着个脸,唯独对人家老板娘柔声细语的,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谁信。
14岁的时候就想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毕竟那时候她才是个女孩,没资格肖想太多。如今见到了他的心中所属,果然,老板娘温柔娴静不是自己这个样子。
不是就不是,言抒费力地撇了撇嘴,终于捱不过,睡了过去。
发烧导致言抒的神志有些混乱,也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脑子里很多片段闪过,有小时候在电厂家属院里玩耍的,有在大学里上课的,一闪而过还有在勒城电视台播新闻的……光怪陆离,没有逻辑。
还有妈妈。言抒很少梦见妈妈,不是不想她,妈妈像是不愿意到她梦里来似的,好不容易梦见了,在梦里也不说话,更不会抱她亲她之类的,就只是站得远远的,微笑着看着她。这次的场景,是幼儿园放学,妈妈去接她回家。
下了公交车,还要走一段安静的小路。秋日的傍晚,街道两边满树金黄,大片大片的树叶落下来,颜色深浅不一,形状也是各异。言抒挑好看的叶子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夹在本子里,有的叶子落下来时间久了,风干了,言抒就把叶片剥去,只留下梗,和妈妈玩“叶儿梗”的游戏,比谁的梗更结实,不会断。妈妈一手拎着菜,一手陪她玩,言抒总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妈妈怕拉坏她的“叶梗王”,只能就着劲儿,被她拉得小跑起来……
场景又换成了过年一家人回乡下。舒建军打小在农村长大,凭着考上大学在城里分配了工作,又娶了个城里姑娘,生下了言抒。每次回乡下老家,对言抒和妈妈来讲都是个严峻的考验,特别是冬天的室外茅房,言抒想到都打怵。再加上和爷爷奶奶几年才能见一回,没什么感情,所以言抒和妈妈打心眼里是不愿意回老家的,权当是为了陪舒建军完成任务。
乡下的饭菜言抒也吃不习惯,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索性就不吃了,正好可以减少上厕所的次数。舒建军每次回老家都顿顿喝得酩酊大醉,自然不会留意到言抒。但是妈妈看出了言抒吃得不合胃口,晚饭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烤红薯。
城里的孩子,吃乡下的饭菜不习惯,但是烤地瓜、烤土豆这些,却稀罕得紧。地里刚挖出的红薯,浆水很多,被妈妈趁做饭的时候直接送进灶坑,烤得浑身焦黑,但是掰开来,里面的瓤焦黄软糯,甜得流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