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那个转角，乔宁瞧见一个戴着鸭舌帽鬼鬼祟祟的男人。破旧的夹克外套和宽松牛仔长裤将他整个人遮盖得七七八八。
但是，只需要看大步流星的步态，乔宁就能认出那是她的父亲乔柏天。
久别重逢的感觉复杂又奇妙。乔宁想，如果孟今尧没有说出私生女的事情，她可能还会对父亲的突然出现产生较为激烈的情绪。惊讶、开心，或者是生气。
但是提前得知了事情的发展方向之后，所有感受只剩下麻木。
乔柏天站在门口，双手插兜，往上看了看，又左右环顾一圈，然后上楼。乔宁跟上去，推开门后马上就听见了赵欣桦的声音。
“这半年你都去哪了，你还知道回来啊......”赵欣桦在哭，“你知道我和宁宁过得有多苦吗......”
“都是我的错。”乔柏天不停道歉，说话时也带了鼻音，“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所有人......出事的时候我太害怕了，是我窝囊，我废物，我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
乔宁站在门外静静听着，她想看看乔柏天会选择在什么时机提出离婚。又或者，孟今尧猜错了，乔柏天不会提离婚。
想到这里，乔宁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去听房间里的动静。然而，像是为了尽快磨灭她仅存的一丝希望，乔柏天开口了，“......我想了很久，这次错误是我一个人造成的，身为一个男人，我应该自己一个人承担后果，不该让你和宁宁跟着我吃苦。”
赵欣桦的啜泣声停止。
门外，乔宁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我们......离婚吧。”乔柏天说。
“宁宁很优秀，她的未来不该被我这个爸爸拖累，因为我，她已经失去了去国外留学的机会，我不想让她背负我的债务，这样下去，她的人生真的会完全毁掉的……”乔柏天吸吸鼻子，“欣桦，你也是，对不起……跟着我吃了这多年的苦，到头来我还是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赵欣桦被他说动，不顾一切挽留他，“不，我们一起面对……柏荣说公司的情况已经好转了，真的……你回公司，跟大家认错，大家都会原谅你的，他们很相信你……”
“离婚之后，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撑啊？”赵欣桦泣不成声，“几千万的债，你一个人怎么还啊……”
“债务的事我会想办法。”乔柏天内疚说道，“我见过柏荣了，也看过报表。你不了解公司，也不懂现在的状况。柏荣太乐观了，那点资金杯水车薪，根本不够挽回局面，如果只靠许总的资金投入，不用等到年底，公司就会正式宣布破产。”
赵欣桦没再说话了。
短暂的静默后，赵欣桦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可是，我们是一家人啊……”
“正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才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乔柏天的啜泣已经止住，语气恢复往常的平静，“欣桦，你很好，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我没用，当初说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最后要离婚了，也给不了你什么。对不起。”
最后这句话乔柏天说得动情，尽管乔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惺惺作态，但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乔柏天结婚后不久就有了婚外情，但这么多年过去，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尽到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
作为丈夫，乔柏天身上挑不出错。每次赵欣桦生病，乔柏天都会从公司赶回来照顾她，每个纪念日他都会准备惊喜和礼物，赵欣桦的生日、她家人的生日、她衣服的尺码、饮食的喜好、生活的小习惯……他都记得很清楚，面面俱到。
作为父亲，乔柏天对她也提供了足够的精神帮助。他们的关系虽然不算亲密，但他会参加她的每一场家长会，会关注她成绩的起伏，在她遇到挫折的时候能适当给出有用的建议和实际帮助，鼓励她自己独立解决问题……他不掩饰野心，也教她学会正视自己的野心。
可就是这样挑不出大错的人，把关心和时间给了她们，却把钱给了另外两个人。
乔宁分不清这算不算爱。
如果是爱，爱怎么能同时分给不同的人呢？
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伪装这么久呢？
“在这里签字吧。”乔柏天说。
一句话把乔宁从温馨回忆拉回残酷现实。
乔宁抹掉眼泪，推门进屋，“妈。”
赵欣桦拿着离婚协议书还在抽泣，乔柏天从地上站起来——他本来是跪着的，嘴巴张了张，过了一两秒才喊她，“乔宁。”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乔宁故意错开乔柏天的视线去看他眼镜框，好让自己不要心软，“我不同意你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