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笛楠穿着浅深双色相间的毛衫,撑额头的右手夹着笔,像夹了根烟。天空昏暗枯槁,他的衣服被阴影覆盖,看不清具体颜色。
他在埋头工作。那是林奈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凝重之气。
直到他抬起头,看到了她。
门敞到底,屋子稍微明亮了些。林奈歪了歪头,弯着眼睛笑。她现在才看清楚,他身上的条纹毛衫是白绿相间的。
此刻,谢笛楠原本聚拢凝思的表情,就像风过流沙,舒展平铺开。
“干嘛这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林奈问。
“在看问题学生的资料。对了,你怎么来了。”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你?怕你那相亲对象误会不成?”
“嗨,那天吃完饭,就没再联系了。”
“哟,被人家小嫚儿踹了?”
“我被踹,就把你乐成这样?幸灾乐祸吧你。”
“那可不。你是我饭搭子,多留一天,多开心一天。”
“少扯这些没用的,走走走,我带你去吃饭去。”
林奈总是为此自鸣得意。
在时光的印证下,她不相信还有人能胜过她一次次与谢笛楠的心灵交锋。
第4章 (四)关于蕾子的慢生活
安蕾所工作的杂志社在市南区和市北区交界处,从家坐公交的话,大概要20分钟。
杂志为月刊,属于地方综合类期刊,主要报导青岛相关人文。
身为文字编辑,安蕾最喜欢和负责排版的美术编辑交接工作的时刻。亲身见证电子档文件稿变成精美的书刊,会让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疗愈性。
安蕾的同事中有不少慢慢悠悠,可可爱爱的人。左边工位是个性格活泼的高个子弟弟,偶尔踩着滑板车来往于各部门;右边工位是爱喝枸杞茶的阿姨,时不时唠叨自己家琐事。还有每次交锋时,从不主动看人,做事却超级认真的美编小姐姐,以及爱和年轻人喝茶聊天,爱讲老青岛趣事的主编宏叔。
山东学子有很强烈的考公考编情节。安蕾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当时选择杂志这一行业,除了从小志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相对稳定的朝九晚五工作时长。
大学期间,她和申川听着乔妮特·纳波利塔诺的歌曲,一起解读东西方哲学。那段反复雕磨人生意义的岁月,深深种进了她的心中。
回到青岛之后,安蕾把真实的自己裹住,并放低欲望去生活。对她而言,车子不是必要的,房子可以和妈妈一起住。工资没那么高,可以少出去旅游,少买化妆品。
说到安蕾的业余爱好,多到数不胜数。
她喜爱布鲁斯、摇滚乐,喜欢摄影,喜欢逛城里位置偏僻的小杂货店。几乎没有人能强迫她做违心的事。她是一个意志力极其强大的人,在听摇滚乐之前已如此。
另外,她重新捡起了少时的滑板。
青岛的地势道路高低起伏,对滑板这项运动有一定挑战。当城市沉入宁静的夜晚,安蕾穿着卫衣牛仔裤,或是肥些的背带裤,踩滑板穿梭在诸多老街,听着滚轮声与风声,奔向星辰和大海。
两年前,一个春天的夜晚,在市南区龙江路。她如同往日,踩滑板俯身漫游,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
她错把那人认作申川,错愕下身子失去平衡,跌了个大跟头。
柏油路粗糙坚硬,割破了她的手心,阵阵刺痛传到她的心尖。身体与天空平行的感觉很空洞。唯独那么一次,她想就这么躺下去,再也不爬起来。
直到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有个陌生男人下车,以低沉而关切地声音问:“小姐,没事吧?”
安蕾这才被唤醒。她起身抹掉眼泪,匆忙用卫衣帽扣住头,踩起滑板,消失在夜色中。
那天之后,那个躺在地上张仰天际的沉溺片段后,安蕾意识到了时间是不可能静止的,她需要让生活变得更有意义。
她开始尝试拍Vlog,将生活碎片放到网络平台,并偶尔写诗给自己和大家看。想了好久,她将网名设置为了“劳拉”。是的,她有小心思。尽管她也不知道劳拉是谁,或者真正意味什么。她抱着微弱的侥幸心理,希望有一天申川会搜索这个名字,发现她还在思念着他。
两年下来,安蕾通过发Vlog收获良多。很多粉丝喜欢她的文字和视频,开始纷纷给她短信留言。其中大多是一些高中生大学生,向她求问一些青春疑惑,但凡是她懂的,她都会悉数耐心解答。
无论是昔日滑板少女,还是Vlog博主,现实生活中除了林奈和谢笛楠,没人知道这些。
潮音咖啡馆装修完毕,已经来到二月中旬。等唐果过完元宵节回青岛,咖啡馆将正式恢复营业。
周日这天下午,安蕾和林奈约好在店里小聚。天空落着霏霏冷雨,安蕾早早到店,煮了杯热美式,蜷在吧台前,与黑仔、阿白一起听雨发呆。店里只开了吧台吊灯,幽暗的屋顶像落下一层幕。功放随意播放着古典吉他独奏,跟随窗外冬雨一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