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姐说的是实话,当下,论赚钱快,没有哪个行业广州服装皮具批发市场来得更快。多少万元户率先从这里走出去。
可罗爱君想,赚钱固然重要,她的世界从此就困在这条狭长而拥挤不堪的街道,困在计算器上面。
罗兰说过:"看,我困在这里,和活死人一样。你不一样,你可以有更多选择。"
罗兰还说:"你替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日本的樱花,荷兰的风车,伦敦的大雾,美国的摩天大楼,我这辈子没有机会,你要替我去。"
自从罗兰走后,她就成了一个有梦想的人,如海子的诗所写"以梦为马...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爱君点点头,"我会再好好想想。"
"另外,你别被龙哥的事吓到。这是我家的事,你在我这是干活的,不丢人,别听外面那些多嘴婆说三道四。我王少颖要是怕这点话,早就被卖几百回了。我小的时候,我妈就受不了家里穷,和别人跑,听说跑去南洋,没回来过。我从小就是看别人指指点点长大的,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乡下人说话比这条街的人说的更粗俗直接。没娘养的,怎么了,现在还不是给我家盖起全村最高最豪华的大楼。人哪,只要活着,这都不算事,咱们就看谁活得久,笑得久。"
"颖姐,你会和龙哥离婚吗?"
"不离啊。离他干嘛,下一个说不准比他更坏。活到我这个岁数,婚姻不讲情情爱爱。"
可是,婚姻要讲忠诚啊。
这句话,爱君没敢说。她始终是晚辈,不敢用道理站在道德制高点教育长辈。何况,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再说,我女儿还需要爸爸呢,原装亲爸,换一个还不一定对她好。"
或许,其实这是颖姐不离婚的真正原因吧。
爱君想要是自己是颖姐,会怎么办?离婚是一定的。但前提首先是结婚。
而结婚......并不在她人生30岁以前的规划里。
第十二章 除了你之外,其它人根本不可以戴这支戒指
之辉从爱君那边折回店铺,刚进门,就看到黄老太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中间,双手手掌稳稳撑在拐杖龙头上,眼皮耷拉,乍一看还以为老人家在打盹。
"婆婆,你来这里做什么?人多,空气不好,被人撞到就麻烦",黄老太即是黄碧云的母亲,之辉的外婆。
黄老太闻声,精神一震,喜上眉梢,伸出布满老人斑,皱纹曲折的右手,说:"辉仔,回来正好。婆婆看你们辛苦,炖几盅冰糖燕窝送过来"
之辉握住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下次让琴姐送过来,或者叫我们过去,不用跑过来"
"我好久不来店铺了,难得今天太阳大,出来走走。晚上你和你妈去婆婆家吃饭,琴姐已经买好菜"。琴姐是照顾黄老太的住家保姆。
"说来多余,等我们晚餐上去饮燕窝就行了,还专门跑过来",黄碧云说完,用圆珠笔指挥工人阿珍把门口一袋衣服搬到后面。
阿珍走过她身边,碧云斜睨一眼,碎嘴又开始:"阿珍,不是我说你,你干活就穿干活的衣服啦,穿吊带,低个头都走晒光,小心咸猪手伏在门外"。不仅嘴碎,批评起来赤裸裸不留情面。
"老板娘,我一周做足七日,如果日日穿牛仔裤大妈裤,还有什么意思。我还要交男朋友呢。"她说这话时,偷偷看一眼之辉,又迅速转移视线。
黄碧云背过身,没有看到这个小动作,听见阿珍说要男朋友,小小吃惊,回头说:"哎呀,你还没有男朋友啊。你打算找哪里的男朋友?你们乡下那边的人还是广州人",她一律称呼从外省来的为北方人,本省又非广州户籍的外来人口为乡下人。阿珍是粤西城市的外来妹,自然就是乡下人。
"妈,别净是乡下乡下叫,很难听",之辉走进柜台内侧,从原本锁好的抽屉拿出一本本子翻阅,上面记录客人的送货地址和电话,还有每次的进货量,记录看似潦草,旁人略略看不懂。
"不叫乡下,叫什么,叫农村更好听一点吗?再说阿珍,你要找什么样的人?"
阿珍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说:"当然找一个能在广州一起赚钱的人"
比如像少东家这样的。
少东家年轻,帅,脾气好,大学生,还单身,谁来干活谁心动。她来这里干了大半年,是干最久的一家店。
黄老太依然笑眯眯,八十岁,耳聪目明,心里的明镜比那只知嘴上不能饶人的女儿透亮。
晚上到黄老太家吃饭。她住在一处军区大院的单位房。相对别处单位房的杂乱无章和污水横溅,垃圾突然从天而降,这里整齐干净讲秩序,占有公家面积起码低调和谦逊,楼上楼下遇到的小孩见老人还会规规矩矩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