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辉,你会滑吗?”
没有收到答复,身后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再四处张望,忽见白衣少年人,身披阳光如燕向她飞来,轻轻松松转弯,刹住。
她一时愣神,心跳如鼓砰砰砰,这未免太帅了吧。
“我教你”,他空出两只手摆在她面前,即是邀请,又是索取,邀请她加入他的世界,索取她无条件的信任。
她从来没有把手给过别人,在松开栏杆和不松开之间犹豫。或许不松开,她自己能扶着慢慢走两圈,跌倒几次就会了。人都是从跌倒中站起来,才有所学习。
然而,那天他的手指修长,根根分明,耐心悬在两人中间,他好像还说过什么,日子太久,忘记了。最终她把手覆在他的手心,他收紧,用力握住。
如果非要为这张记忆之图起一个名字,她起名《桥》。
比如,之辉和船头为她打架,脸上挂彩跑掉,不敢回去见父母,只好夜宿船头家。
她晚上回到村,他一个人在楼下的树下绕圈徘徊。听见自行车声音,从树后探出头,咧着嘴笑,一笑扯到伤口,”呲哇,疼”
电线杆边垂挂的电灯随风摇晃,光线忽明忽暗,地上的影子时长时短。
之辉说:“你以后小心点,那两个人还会回来”,话中是忧心忡忡。
是啊,没有人能保护另外一个人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放心,很快不摆摊了,政府要取缔我们这些无牌经营”
他一愣,“那以后你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我爸想开个早餐店,卖肠粉白粥。不过,你也知道,村里能出租的店铺没几家,都租出去了。再说吧。大不了就去大排档洗碗。我爸去沙石厂抬沙石。总有一口饭吃。”
“我回去问问我爸,找村长打听铺位”
她低下头,轻声说:“谢谢,又要麻烦你了”
“你不要觉得对我有亏欠,邻居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从那时到现在,她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李之辉是怎么说服他爸操劳她家的事,李如江有没有给过村长好处费。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很多年。最美丽最顽强的鲜花能从有些石头缝里生长出来,而有些石头底下注定只能有淤泥和蚯蚓。
这些画面模糊而苦涩,非要起名字,可能就是《问》
如一锅熬太久的老火靓汤,食材早已溶入水中,这些往事和心情也是沁入筋脉里,不知不觉,之辉竟然在她生命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他在天平那端一直加秤砣,她只得往上走。
断断续续想心事,已经到中午。
早上进门时碰见颖姐,她交代要打包交货的件数,便匆匆忙忙离开。她们谁也没有提那天发生的事,就像没有发生过。其实她知道,她不提,颖姐早从其他铺主得知,家家店铺挤得密密麻麻,那天早上人流量不多,她和龙哥的纠纷众目睽睽下一目了然。
这条繁华热闹的街,有一点好,就是八卦走得比风还快,来一波客人,便能烟消云散,人们只会花心思在计算器的数字上。
张嘉仪跨进门,一边回头留意看她姑妈的店铺,一边神神秘秘的说,“听说了吗?龙哥叫鸡被抓了,够贱格“
“什么?”
“早上大家都在说这个事,昨晚警察扫黄,逮到龙哥。警察一大早来店里问过话,颖姐是脸面挂不住才走的。”
刚说完,店里进来圆胖的中年妇女,嘉仪拍拍爱君肩膀,轻声说“贱人自有天收,回头再聊”,说完就回自己的铺头。爱君还没从震撼中回神,想得最多的还是颖姐的心情,又不得不提起精神笑对客人。
她认得客人身上那件红色的外套,上个月来过。
"老板,生意兴隆,今天想进什么货?上个月的货好卖吧"
“哎呀,大学生,看到你我就知道找对店铺了。我上个月进的一百件纯棉短袖,太好卖了,一下子就卖完。你还有多少货?几百件的话我全给你包了”
“我给你找找,那件短袖是今年主打的流行,上海专柜同款,两种色,厂家的订单接不完。老板娘已经打电话下单了”
“还给我一样的价格,每个颜色进两百件”
“有点难,我只能说,现在有几件给几件,等货到,再打电话通知你来”
客人显出为难:”我从广西来,一两个月来进一次货,工厂的货大概多久到“
爱君知道这些客人的,一般在火车站附近的便宜旅馆住几晚,每天在批发市场走来走去寻找卖点,来一趟不容易,价格合适一定是批量进货。拿回去卖得好,以后年年都来光顾的回头客,是下金蛋的母鸡。
"我问问老板,你明天再过来。实在不行,你看这件款式可以吗?",她从架子上叉下一件挂版衣服,"一样的面料,一样的厂家,颜色和花式不是今年的流行,所以价格上便宜一点。你混着拿。总有客人奔舒服的面料和便宜的价格,肯定不会人人要一样的,信我,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