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迪低声道:“玉痕哥。我总觉得那是一场噩梦,须苟岛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须苟岛,须苟......你说,是不是真的是梦?我总想不起,我们是不是真的曾经去过那里。”
“现实远比梦更可怕,梦醒了,就回到现实中,它没有因果关联,说断就断了,没人要为此善后;可是在现实中醒了,还依旧在现实中。我们没有地方可以逃避,只能接受。”
孙迪仰起头来看他,慢慢地露出些笑意:“你这话说的好哲学,我都听不懂。”
他想了想,又道:“玉痕哥,我一直想知道,他临死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我好像失忆了,也失聪了,我明明就站在你们身边,可我什么都听不见。”
“其实我也没听见,但是,我看着他的口型,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他说,你会因为无法帮其他死者伸冤而内疚,那我死了,你内疚吗?”
孙迪沉默不语。
窗外的雨声渐停,商玉痕站起身来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再睡会吧。”
“玉痕哥,你打算怎么办,你会愿意就此放手吗?”
商玉痕淡淡地回以一笑。
“你们误以为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可知这世界上有太多我办不到的事。就算我知道真相,我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无力评判是非对错。如果我真的觉得某事非做不可,就算死一百个苗天启也逼迫不了我。但事实是,孙迪,就在他用枪对准你的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公无私,如果某天是你犯了罪,我同样会为了维护你而放弃我某些信仰和全部生命。说到底,我又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人。”
第四十一章 见信如晤
商玉痕:
见信好。希望我没有写错你的名字。
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打定了主意,如果我侥幸有条活路,这封信就永远不会公之于世了。虽然大家活得都无比艰难,但真的要说死,大部分还是不舍的。我也是普通人啊。
虽然我们认识并不久,但我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人。你或许不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但聪明的,没有你冷静执着;和你一样执着查案的,却又不如你聪明。
到头来,我们终究是逃不掉的。
我曾经说过不少谎话,但人们都相信了;我的自首自述书写的绝大部分都是真话,但我能感觉到,你们不信。
苗野临和柳舒死后,根本没有人怀疑我,原因你也看到了,我伤的很重,差点就残废了。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全村的人(至少是绝大部分)都希望他们去死。他们拐卖人口不仅仅是你们看到的这两起,具体数字多少,我也无法确定。我不敢说我们当地人是多么的正义和无私,他们也是普通人,也是有私心的。苗野临是村主任的堂弟,就算知道他伙同他人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有多少人敢说敢管呢?
所以,我散布的谣言,没有人怀疑,或者说是没有人去戳破。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对花神的诅咒深信不疑,但没有人表示异议。换言之,并非我的谎言是天衣无缝,而是恰好顺应民意,大家各有所需。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些陈年旧案将会永远沉没在时间里,没有人会去为他们鸣冤,包括苗叔同本人。
张友秦确实是我们放走的,你肯定猜到了,仅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是绝对不行的。年轻时的我,性格懦弱,和我的两位朋友没法比。玉生自幼身体健壮,身手敏捷;嘉评则性格坚毅沉稳,做事胆大无畏。我一直为张友秦的事苦恼,他们察觉到了,就打算趁着暑假时来须苟岛找我。他们来之前没有通知我,可能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但就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嘉评那个疑似被丈夫谋杀的可怜母亲,竟然就好端端地住在这里。非但没有一点落魄模样,反而穿金戴银飞扬跋扈,俨然成了当地的女强人。
玉生那时已经在警局实习两个月了,嘉评父亲的案子他有所耳闻。他们到底是怎么策划的,我一直没有机会详细询问。他们暗暗跟踪柳舒,最后查到了苗野临和苗俊。
我与他们见面后特别高兴,我当时只想着借玉生家车把张友秦和她儿子苗天启送走。他们都已经上了车,但被柳舒发现了。柳舒立即转告了苗俊,让他在暗中准备,随即打电话约儿子见面。那时的嘉评对母亲还是很惦念的,我和玉生也没有提高警惕,虽然感觉不安,却也没有阻拦他。他们母子见面后,柳舒居然指挥苗俊把她亲儿子打死了事,理由是这个逆子早晚会坏了她的事!
你敢相信吗,这是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