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的男人头也不抬地道:“找我,有事?”
商玉痕又把刚才编的说辞拿出来说了一番,道:“我爸爸风湿病好多年了,想买点蛇酒。听说您养蛇,是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商玉痕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又道:“师傅,您......”
“听谁说的?”
商玉痕听他这口气,感觉自己应该是猜对了,不由地心头更喜,笑道:“听您的徒弟jiaping说的。我和他是好朋友,他跟我谈起您的。”
“撒谎!”
古师傅放下鱼竿,慢慢地转过头来。商玉痕看见他的脸,吃了一惊。
这张脸没有一个地方能称得上是“看得过去”。他没有头发,头皮上一块红一块黑。眉毛掉光了,两只眼浑浊得一片蜡黄,鼻子似乎受过伤,整个凹陷了进去。嘴里的牙参差不齐地突在外边,像山里随机冒出的石头。脸上长满了疥疮,凸凹不平。尽管此时是大白天,商玉痕猛地看见这么一张面孔,还是被吓了一跳。
似乎是见惯了他人会有这种反应,古师傅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鄙视,又转过头不再面向他。
“他,不是你徒弟吗?”
“他没有朋友,何况是好朋友。小伙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想干什么?”
商玉痕淡淡一笑:“每个人都有朋友的。”
“曾经有,但以后不会用。你不了解他,你不可能是他的朋友。”
商玉痕暗想,这句话没错,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位叫古jiaping的人,他对此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老人虽然面相丑陋性格孤僻,行事作风也有点奇怪,但不可否认,他非常睿智。
“我是来查案的,”商玉痕决定开诚布公。“我想找到古jiaping,让他配合我们警察查案。”
古云再次转过头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警察?呵呵,你有证件吗?”
商玉痕把自己的证件递给他,古云很随意地扫了一眼,突然手一扬,嗖一下就朝着河堤下边扔了过去。商玉痕大吃一惊,但总算反应敏锐,身子猛地一跃,就将证件抓回手中。
就算他向来脾气温和,情绪稳定,此时也不由得一股子怒火直冲上心头。
他回转身来看向这性格怪癖的老头。古云也站起身来,很淡定地看着他。
“身手不错,我信你了。看你模样,实在不像警察。你刚才对我撒谎,我耍你一把,大家扯平了。”
商玉痕的怒气一点点地平息了下去。古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点笑意来:“小伙子,你想问什么,问吧。我从不包庇坏人,也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夸一个人,哪怕是陆jiaping,我也不会。”
“他姓陆?”
“对,他姓陆,陆地的陆,嘉奖的嘉,评价的评。”
陆嘉评。商玉痕在心里默念一遍,终于,他知道了此人的名字。嘉评,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我想知道这个人的一切,以前,现在。包括,他到底是谁,现在人在哪里。”
“说来话长了,小伙子。我老了,说不定明天就死了,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所以我最不怕浪费的就是时间。你呢,有时间听我说废话吗?”
商玉痕笑道:“每个人活着都是有意义的,每个人说的话,也都是有意义的。我恰好和您一样,最不怕浪费的就是时间。”
返回车站的路上,商玉痕想着要不要打车回去,或者,尝试着走路,回到孙迪和杨可儿入住的酒店。其实也不远,十几公里,他走两小时也就到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需要好好思索一下。
走到车站门口,看见前边有几个人,商玉痕却没在意,心里还在咂摸着刚刚听到的故事,从他们身边走过,却被一把拽住了胳膊。
“玉痕哥!”
这一声终于才把他拽回到现实中。孙迪啧啧两声,身边杨可儿笑道:“我猜对了,我就看他神情恍惚,肯定没看见咱们几个人。”
商玉痕苦笑着按了按眉心,奇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会算命,你信吗?”孙迪歪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他:“我打电话问楚恩了,他跟我说的。”
商玉痕默然点头,又道:“你好些吗?”
孙迪刚说了个好字,杨可儿一噘嘴,道:“听他胡说,他一点都不好,早饭没吃,午饭刚刚和我一起吃的,点了碗酸汤面,吃了两口就跑出去,好一阵才回来,说实在吃不下。我看他那个样子,肯定又是偷偷地吐了。”
“平时挺爱吃酸汤面的,”孙迪耷拉着脸,无奈地道:“最近真的不行了,一看见酸的东西就想起了那个酸菜缸,实在是......”
商玉痕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每一个初次见到腐败尸体的人都会这样的,过一段时间慢慢就好了,最近先吃点干的东西,实在吃不下也别太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