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过她的手,蒋泠露出个和善的笑,“言言,你能陪妈说说话吗?”她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甚至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周言不认为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最起码做不到像普通母女那样欢快地畅谈家常。
她把手从蒋泠手里抽出来,回身坐到床上,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你想说什么?”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周言眉头蹙起,刚要起身,蒋泠就开口了,“你爸爸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周言一下顿住,猛地转头去看她。蒋泠被她的眼神吓到,不敢再多说话。
“我爸?”周言见她不说话了,讽刺地反问她:“你还记得我爸呢?”
蒋泠依旧闭口不言,只是眼眶里的泪又涌了上来。
周言抬头去看天花板,石膏板的顶,白晃晃地刺得她眼睛疼。
“他死了。”
“你说什么?”
蒋泠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她含泪的双眸紧紧盯着周言,像是在向她确认真假。
周言忽然觉得好笑又讽刺,她现在装什么深情不忘?
“我说,我爸,你的老公,周成章死了!”周言的神情变得激动,她看着蒋泠痛苦的模样,故意刺激她,“在你离开后的那一年,我考上市重点高中的那一年,他从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跳了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蒋泠没听完她的话便已经泣不成声,嘴里一声声的对不起和眼泪混杂在一起。周言却是死死憋着泪,她不愿意和蒋泠一起为了周成章痛哭。
曾经她有多爱他们,后来就有多恨。
她的父母,多么的不负责任,让她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和父母的宠爱后,又狠狠打碎抛掉。
“言言,妈妈不是故意的。”蒋泠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言不说话,雕塑一般笔直地坐在病床上。
不久后,蒋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当初突然离开的原因吗?”周言看了她一眼,说:“如果你今天不说,那就永远别再说了。”
听完她的话,蒋泠的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看着周言冷漠的神色,她心间一痛,终于决定把这个藏了多年的秘密说出来。
当年她突然离开是因为被剧院新上任的领导侵犯了。
那时的蒋泠长得漂亮,身段又好,毕竟曾经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哪怕生了孩子依旧难掩风姿。
被侵犯后她想过报警,她曾经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婚后又一直被周成章宠着,怎么能容许自己经历那样的事情后还息事宁人。
可剧院的领导却告诉她,当地的某些达官显贵是他们家亲戚,警局里他们也有人。如果她把事情闹大,那他们一家人都别想好过!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恶心的嘴脸,那时候他威胁说:“我听说你还有个女儿?肯定跟你一样漂亮吧,而且又年轻...”
听到他提起周言,蒋泠的目光似淬毒的尖刀,恶狠狠地说:“你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否则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全家一起陪葬!”
那人却不以为意的继续威胁她,“如果不想让你女儿有事,就把嘴巴闭紧,一个字也别往外说。”
蒋泠要他发毒誓,用他儿子的命发誓,如果他说话不算数,他儿子便不得好死!
剧院领导答应得干脆,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去打扰她的家人,相应的条件是,蒋泠得离开北淮,永远不再回来,也不能让家里人找到她。
蒋泠答应了。
她带走的东西不多,除去换洗衣物,还带走了一张他们的全家福照片,钱都没带多少,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剧院的领导居然是梅毒携带者。
刚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时并没有想太多,还以为是普通的皮肤病和妇科炎症,为了省点钱一直忍着没去医院。
等她察觉出不对劲,去医院检查时才得知是梅毒,并且已经到了中期,但是以她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支撑后续的治疗及医药费。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好去找了当地有名的土老板借钱,再后面的事情周言就知道了。
蒋泠说完后,病房里一片安静。
这里面有三个床位,目前只住进来了她一个病人。
周言全程垂眸盯着地板看,地板上有小小的,水滴状的水渍,恍惚间周言才发觉那是她的眼泪。
“我去帮你买点日用品和换洗的贴身衣物。”她猛地站起身,看也不看蒋泠,快步走出病房。
从病房的转角拐出来,周言再也忍不住,靠着墙缓缓蹲下去,她展臂抱紧蜷缩着的自己,放声大哭。
晚上八点整,徐斯远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换鞋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