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大概吧。”她说得不太确定,眼里有一丝迷茫,“他对我也不错,不是吗?”
周子遇沉默不语,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收紧。
宣宁忽然反应过来,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难道你对他就不关心吗?还是你觉得,只有你可以关心他?”
周子遇被戳到痛脚,皱了下眉,转头看她,轻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说,你对阿熠,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刚才的电话,他看得出来,宣宁的那分关心并非全是虚情假意,多少有真心在。
人就是如此,不论最初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对方,随着相处的时间日久,多少会有感情,更何况他了解白熠,知道他虽有些不成熟的孩子气,但本性不坏,对女人又体贴,平日多得是爱慕他的女孩。
他有些害怕,害怕到最后,两人陷在里面,真真假假,分辨不清,再也出不去那泥潭。
他更怀疑,怀疑自己眼下对她的放任和妥协,到最后会不会成为伤害她的凶器之一。
“宣宁,”他紧握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松开,挪过去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早一点离开他吧。”
雨声更大了,雨刮器没停,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刚被扫去,又有新的浇上来。
宣宁睁大眼睛看着他,沉默片刻,忽然抽手:“我不要。”
她的表情变得莫名,看过去的眼神仿佛一下竖起浑身的刺。
“凭什么他要得到这么多爱和关心,凭什么我对他有‘感情’,就要早点离开他!”她说着,迅速解开安全带,用力拉车门,想要离开,“我不要!”
周子遇没想到她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下,听到她的话,才明白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大概以为,他是站在白熠那一边的,看到她对白熠的心软后,趁机利用这分心软,劝她为了白熠而早点放手。
“宣宁!”他没打开车门锁,而是干脆熄火,也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面对自己,“我是怕你到最后会伤害到自己!”
也许,还有担心自己会因为她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而失去她。
宣宁动作一滞,原本倔强地不肯再看他的眼睛,倏然同他对上,闪动的光芒在雨夜里显得仓皇又脆弱。
她眨了下眼,狼狈地移开视线,轻声说:“周子遇,我想回家。”
这一次,没有激烈的情绪,周子遇没再阻止,只是慢慢放开她,按下解锁键。
“早点睡——”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快速下车,关上门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大楼。
周子遇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黯然地叹了口气。
刚才不知有没有看错,在宣宁突然变化的情绪里,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的嫉妒和仇恨。
她在嫉妒谁?白熠吗?
可他和白熠从小相识,白熠的过去,应当和她没有交集。
她又在恨谁?难道也和白熠有关?
周子遇闭眼往后靠了靠,胳膊抬起,手背在额头上轻敲一下,有点懊恼。
好像还是太急了。
-
回家后,宣宁什么也没做,换上睡衣后,便直接倒在床上。
夏天的夜晚,空调才刚刚打开,她也不觉得热,只是裹紧薄被,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在静谧的夜色里,她听着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的夜晚。
“你这个怪小孩!”
“你就是多余的!”
“你一辈子都没人爱!”
“你活该!”
……
一句一句,像一块块石头砸在身上,痛得她说不出话,只能咬着牙,像头受伤的幼兽,冲出去同人扭打在一起。
九岁的女孩,还没发育,身体细得像豆芽,摔在地上,好像随便被人碾一脚,就能碾碎。
她使出全身力气,有惊人的爆发力,后背砸在地上生疼,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破了,血肉模糊,脸上沾了污泥,也一点不服输。
“我不是!”
牙齿磕在嘴唇上,磕出满嘴的血,她也大声地嘶喊出来。
她不是多余的人,不是一辈子没人爱,她不要做这样的人!
年少时的执念,像无人发现的阴影,伴随她多年,时不时出现一次,折磨得她夜半惊醒,辗转难眠。
黑暗里,手机的震动声将她从回忆的泥潭里拉出来。
她没立刻看,而是先披着薄被坐起来,把额边的冷汗抹去,才翻出还在包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