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的行动险之又险,他早已经做好了死在南齐的准备,大不了他死了以后,藏锋再按他事先留的线索,找到他从宁州带回来的东西。
可就这么死了,他也不甘心。
裴臻怕是巴不得他死,好趁机抢了戚玦。
阿玦那般好一个人,谁不喜欢?裴臻若有歹念倒也正常。
这般想着,他怎么着也得咬牙撑回盛京。
断断续续地,他倒也缝好了伤口。
又敷了一层药粉后,他再也支撑不住。
他挣扎着将官牌和从宁州带来的东西藏回香案底下,他才放心让自己倒下去。
裴熠只盖了件帔风,缩着身子躺在火堆边,抱膝将自己弓成一团。
他面色死白,眉头难受地蹙着。
无边的寒冷和疼痛,伴随着孤寂……从前他分明经常受伤,唯这次觉得难熬极了。
若是阿玦在就好了……他这般想着。
若是她在就能……就能……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他身边也好……他已经不习惯这样的形单影只了。
胡思乱想着,他的意识逐渐沉下去,直到彻底失去知觉。
……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人还有些恍惚。
他虚弱咳着,扶墙走到了破庙外,此时阳光明媚,估摸着是上午。
“我这是睡了几天……”
他自顾自轻声问着。
他换上那身预备好的干净衣裳,顺便又换了次药,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干了,新的血痂覆在伤口上,桑皮线缝合的痕迹扭曲交织,实在不怎么美观。
该回去了。
他这般想着,好整以暇,便出了破庙。
只是他的伤远远不止那几处最骇人的,腿上也磕伤了几处,似乎伤到了筋骨,轻功是不能用了,只能这般一步步走着。
半路上遇到个赶牛车的老农,裴熠走到路边给人让路,那老农却问他:“你是什么病?”
他声音干哑着答:“没病,不传人的……打猎的时候摔的,去城里抓点药。”
老农戴着斗笠打量他一阵,竹鞭点了点牛车拉的草垛:“上来吧。”
裴熠作揖忙答谢,爬上了牛车,仰面躺在草垛上。
那老农估计也是路途无聊,便自顾自说起话来。
慢慢悠悠的牛车上,看着碧空流云,裴熠回忆着昨夜之事。
此行虽冒险,但收益却大。
他选择在齐国杀了鄢玄瑞,是因为若是在梁国动手,荣景帝便能将鄢玄瑞之死算在梁国头上,反倒成了齐国出兵征讨的理由。
若仅仅是为了杀鄢玄瑞,裴熠大可以选择趁夜深人静时暗杀,之所以故意暴露自己,就是为了让齐国人认出他。
以裴子晖的名义杀了荣景帝的亲儿子——
可不是所有人都似裴子晖那般,能对自己孩子的生死无动于衷。
他这么一折腾,足以让荣景帝和裴子晖之间的联盟便不攻自破了。
若裴臻真要处置裴子晖,至少不会让齐国人掺和进来,少了齐国人的助力,要除掉裴子晖就容易得多。
而荣景帝与裴子晖的勾结,在齐国一样是不光彩的事,所以未免暴露此事,荣景帝明面上多半也就会忍气吞声,吃了这个哑巴亏……
裴熠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听着那老农的絮絮叨叨,大约是真的虚弱极了,便这般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被老农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喏,往那走半个时辰就到城门了。”
裴熠刚醒,还有些晕乎:“您不去吗?”
老农摇头:“最近春耕,有人要租我这头老牛,我得给人送去,进什么城啊?更何况牛车是进不去的,看你年纪轻轻,还没进过城吧?”
“……没进过。”裴熠说着,从身上取了钱袋子:“我得给您车马钱。”
老农摆手:“本就是顺路,而且我这哪来的马?给什么车马钱?可怜见的,省点银子抓药吧。”
说罢,老农便自顾自赶着车继续走了。
裴熠在身后郑重其事鞠身而拜,声音虽虚弱,却尽可能高声道:“……多谢您了!来日相逢,定向您答谢!”
第168章 身故
裴熠到琅郡城门下时,天已擦黑。
看到守城官兵时,他终于松了口气,掏出那银质官牌来:“我是城门都尉,云麾将军裴熠,奉圣命行事,劳烦这位同僚向郡守大人禀告,安排官船送我回京……”
见他一身血腥气,面色苍白,拿着官牌的手都在抖,守城官兵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招呼着人:“快……快去啊!”
几人搀着他进城,在他们值夜所住的更房内坐下。
“这位裴大人……相比安排官船,小的看着还是给您请个大夫比较紧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