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跟你同时说了好几桌客人要酒,你是在他们的账单上画「正」字来得快呢?还是打开电脑输入得快呢?”
黎想不置可否:“那是因为你没有完全电子化。”
“算了,你干不好。”薛文倩没否认电子化的好处,可十几年下来,大家早已习惯了原始的记账手法,哪那么容易说改就改?
黎想生怕薛文倩反悔,忙不迭按住账单,“我行。”
薛文倩盯了她好半天,“绝对不能对客人摆脸色。”
“妈,我是一个大人了好吗?”
她说干就干,当天就霸占了吧台位,负责接听预约和外卖电话,对进店的每个客人颔首问好。
陆安屿进店的时候,外面早已披星戴月。他眼神清冷,只在黎想身上稍作停留,便很快撤回;却微笑着和身旁的人谈天:“吧台旁的大圆桌,今天包间订完了。”
黎想莫名奇妙被人忽视,内心不爽。她不作他想,专心记录客人们的需求,越听身旁的欢声笑语越觉刺耳。她一不小心划破了账单纸,烦躁地将纸胡乱揪成一团,朝右侧扔了个抛物线,却没投中垃圾桶 - 纸团不偏不倚砸到了陆安屿腿上。
第四十四章 我找工作碍你事了?
陆安屿愣怔几秒,捡起腿上的纸团,纳闷地瞥一眼吧台 - 黎想正侧对着他,奋笔疾书,满脸写着不关她事。
他眉宇揪出一小簇疑问,手在垃圾桶上方停留片刻,又不死心地展平纸团,翻查一番,里面空空如也。
黎想将他的一连串小动作尽收眼底,手撑着下巴,心里仍憋着无名火。
她无空遐想,专注于账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记录着服务员阿姨们的指令:哪张台子加了酒、菜或烟。
与此同时,她还得及时响应客人的呼唤,时常被迫离开吧台充当临时服务员,回答些刁钻古怪的问题:「红烧猪手」里的猪手和猪脚有什么区别?隔壁超市的啤酒只卖三块钱一厅,为什么店里卖六块?
她保持唇角的弧度,却难压不耐烦。小时候的爆脾气转眼有了冒头的迹象:一顿饭而已,怎么能有这么多问题?
她心里绷着一股劲,始终拉不下脸置身于「服务员」的位置,更领略不到薛文倩的老板思维 - 真心将客人当成上帝;装得很累。
她说到口干舌燥,得空开了罐可乐,咕噜噜灌了几大口。碳酸饮料的刺激浇灭了些她的「职业羞耻」,干一行爱一行,当审计时她可没少装乖孙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到没脾气。
现在这点小斥责算什么?更何况是自家生意。
她快速调整好心态,重新笑容满面地迎接每个客人的询问,尽力保持温和的语气。
薛文倩携着后厨的油烟味跑到前堂,顾不上关心黎想,只一个劲地招呼客人,遇见相熟的也会轻飘飘带一句:“吧台那个?不是新来的,是我女儿。过年回家休息,说来店里帮几天忙。”
客人循声望去,瞬间谅解了黎想刚才的毛手毛脚,大度地笑笑:“哟,薛姐女儿可真孝顺。”
“她在家闲着无聊,如果刚才招呼不周,大家多担待啊。”
黎想略带尴尬地迎接注视,从小到大,她没少在店里冒泡,可十几岁时的心境和现在的大相径庭。
那会她自动贴上「业余选手」的标签,遇事先找借口替自己开脱:明明是那个客人胡搅蛮缠,拔了根头发放菜里吵着要免单。又或是那桌五个人点了三个素菜,反倒怪薛文倩黑心:分量小吃不饱,一盘炒青菜居然收十六块。
她当时刚得很,见不得客人无端找茬,也不想看见薛文倩明明有理、却放低姿态赔笑;更听不得那些人气急败坏地骂薛文倩是奸商。
她常站在薛文倩身侧,阴沉着脸,忍无可忍时便回怼道:占小便宜还有理了?菜单上明码标价,嫌贵别点啊!往往说到一半,便被薛文倩狠狠实实瞪几眼,直接赶出店门。
而现在,她不由得开始自省:奔三的人手脚依旧不麻利,控场能力几乎为零,更不知如何妥帖地安抚客人,到头来依旧得靠妈妈帮忙打圆场。
她终于理解了薛文倩的委曲求全:乙方哪有资格对甲方爸爸挑挑拣拣,得感恩戴德、心怀感恩;一切朝钱看。
她感慨万千,佩服薛文倩十年如一日的服务精神,自愧不如。她嗦着可乐,灌了个水饱,由着邻桌的动静间或传到她耳中。
陆安屿他们一桌八个人,应该是同一批规培生,目前分散在各个科室,谈论的都是规培三年间的糗事。
坐在陆安屿右手侧的妹子留着齐耳短发,小身板,大家都喊她“闹闹”。她嗓门有些大,眉角弯成一抹好看的弧度,可可爱爱。她经常帮忙传菜,侧着身子和陆安屿聊天,眉飞色舞;不禁被众人嘲讽:“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