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秋+番外(192)

病房里的人见到迟休,都下意识暂停抽泣,投去疑惑目光。

迟奕抬头,红着眼眶:“来了啊……”

迟休缓缓靠近病床,其余人见状为她让开路。

病床上的迟全胸口艰难起伏,褪色的双瞳木然睁大,似在坚持着什么。

迟休伏在床边,轻搭上迟全如枯木一般的手。

迟全眉梢微动,极慢地侧过脸,气音沙哑。

“……小迟啊?”

迟休咬了咬唇:“嗯。”

“你,终于来了……”

说罢,迟全蓄力良久,才又继续说话。

“奕儿,让我单独跟小迟说说话。”

迟奕点点头,领着其余人退出病房。

迟全讷讷望着某个方向,笑容尽力撑开皱纹,枯瘪的唇微张,却半天挤不出字眼。

感受到掌下微蜷的指节,迟休轻轻拍了拍迟全的手背。

“小迟啊。”

“嗯。”

“现在可是……四月了?”

“嗯……”迟休鼻尖略酸,眼眶渐红,“四月了。”

“四月……四月……”

迟全呢喃着,褪色的眸倏然泛起光晕,随即滑到眼尾。

“小迟,老迟好像……等不到木香开了。”

迟休垂下头,视野立时模糊,漾成打转的色块,忽又清晰一瞬。

“……湛桥这个时候,木香应该开了。”

手背传来一滴温热,凉意却浸透身体,迟全抬手在黑暗中茫然摸索,碰到迟休的下颚时,轻轻抹去挂在她颊边的泪。

立在床尾的韶谌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心下一沉。

泪水淌过眼尾的沟壑,迟全依旧和蔼道:“对不起啊……”

迟休按耐住的情绪终于崩溃,肩膀止不住地抽动,侧脸贴在迟全的掌边,沉着声哭得像个小孩子。

“不哭……”迟全怜爱地抚过迟休的颊,“你靠近些,我同你说两句话。”

迟休咽下哭嗝,捋捋头发凑近迟全。

迟全笑弯眼,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须臾,迟休睫羽微颤。

“……可好?”迟全空洞的双眼里染上恳切。

迟休颔首:“好。”

迟全微笑着侧回脸,盯住天花板。

某一瞬,他早已褪色的眼睛重焕光彩,移眼,好像看清床边人的容颜,颤了颤眼睫。

“处秋。”

“嗯。”

“遗憾……是什么?”

迟休垂着头,没答上来。

迟全自顾自地说下去:“遗憾是……我还没看到,你的眼睛。”

迟休稳下声音:“你不是,能听到么?”

迟全笑了笑,点头。

“处秋啊……”

“嗯。”

“你说,人走了,会变成什么?”

迟休紧握他的手,斟酌片刻出声。

“我外婆说,会变成星星。”

迟全松开眉头,一笑,声音渐渐低下去。

“星星么……我不想变成星星……”

迟休预感到什么,忙紧抓他脱力的手。

“星星……离你们……”

“好远……”

“好远啊……”

挤尽最后一丝气力,迟全没收回唇角残留的笑意,叹息着掩上眼皮。

像是压了一辈子的沉重,疲惫在此刻释然,他终于解脱于痛楚。

却累得。

再也睁不开眼。

迟休茫然直视迟全安静的脸,瞳孔微震,双颊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仍紧抓老人趋于冰凉的手,沉默抽泣。

他死在了。

木香初开的春末。

……

迟休沉默坐在床边,看着韶谌收拾好行李,直起身。

“收拾得差不多了。”韶谌在她身边坐下,“你还有什么东西落下没?”

迟休摇了摇头。

韶谌揽过她的肩,安静拥住她。

“去看看他吧。”

“……嗯。”

依迟全的遗嘱,迟奕将其骨灰带回湛桥下葬。

而迟休,则在迟全去世后,情绪一直低落不振。

恰逢不久后即郑连依的婚期,韶谌推了近期所有的工作,决定带着迟休回湛桥散心。

为了避免迟休的状态让景芸和韶承明误会,韶谌特意订了酒店暂住。

回到湛桥的当天下午,春雨正连绵。

两人休整一天,次日便前往湛桥陵园。

夜里停了雨,石板路流连着雨后独有的清冽气息。

迟休怀里搂着一束白菊,挽着韶谌安静地走。

在迟全的墓前止步。

迟休盯石碑上老人的照片良久,俯身放下花束,把别在胸前的一支木香花也搁在碑前。

迟全的笑依旧和蔼,只是被划上黑白界线。

如今阴阳两隔。

起身,她回眸,站在山腰望天际云卷云舒。

迟全临走前的话音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如果老迟足够幸运。”

“下辈子。”

“咱们做父女,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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