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言冬不觉得奇怪。
她点点头,道:“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本就应该是你亲自和她说。”
郑亦修“嗯”了一声,神色疲惫,“我想静一静。”
言冬抱起阿拉丁,轻声说了句“再见”,转身离开。
有些痛苦,是需要直面的。
她帮不了他。
能够救赎他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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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开贺星然,郑亦修去的第一站不是云城,而是峮州。
飞机落地后,转大巴,再转公交,几经周折,郑亦修终于抵达峮州通明辖区的一个小镇。
他在超市买了一些糕点水果,拎在口袋里,步行上山。
十多分钟后,一座矮矮的坟墓出现在他眼前。
材质普通的陈旧墓碑上,刻着一行大字——
显妣郑文静孺人之墓。
郑亦修把祭品一一摆在墓碑前,指尖碰到泥土时,忽然一顿。
矮矮的杂草根部,竟有着一片黑色的灰烬。
因为怕火,郑亦修祭拜母亲时,从不点蜡烧纸。
他们在峮州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那这个祭拜的人,又是谁?
郑亦修想不到答案。
他摆好祭品,跪坐在墓前,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那块被风雨侵蚀的墓碑,看了很久。
“妈,今年出了点意外,所以我提前回来看看您。”
提到“意外”时,郑亦修回想起那天的场景,眼神忽然柔和了许多。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朋友,不敢和谁亲近,但是对她,我好像……有些控制不住。”
“那件事,她知道了,可我不敢多问一句。”
郑亦修自嘲地笑笑。
他快三十了,人生百年,已走过近三分之一,竟还是如此胆怯。
过了好一会儿,郑亦修又开口问道:“妈,如果当年你知道会引起火灾,会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你还会选择自杀吗?”
这个问题,郑亦修每来一次,都会问一次。
而人生从没有如果。
贺建业已经离开人世七年,他默默付出再多,也不能还贺星然一个活生生的父亲,还她有父亲陪伴的七年时光。
从医至今,他在手术台上救了许多人的命,可七年前欠下的这条命……
恐怕是还不清了。
直至夜幕降临,群星闪烁,郑亦修终于起身离开。
待他走远了,山头另一面的树林中蹿出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青年。
他看着郑亦修远去的背影,果断拿出手机打电话。
“老板,有收获!我刚刚在您说的地方蹲到一个人……”
“有!有照片!连视频都有!”
“您放心,肯定是他!我可是亲耳听见他对着那个坟堆叫妈!”
“好说好说,那咱们先头谈好的钱……”
“我张三可是方圆十里最守信誉的人,只要钱到位,照片和视频保准发给您!”
“嗐!我认识的人多了去了,不管他坐汽车还是火车,只要他拿身份证买票,别说名字,就连身份证号我都能给您打听到!”
……
言冬再次见到郑亦修,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跟在张芸身后,去肝胆外科术前访视。
去之前,言冬明明看见病人的主管医生是姓黄。
当她们进到病房里时,站在患者床边的却是郑亦修。
第56章 虫癌
病人是一个四十七岁的男性。
身材偏瘦,黝黑的皮肤和穿着打扮都带着鲜明的地域特色,就算是在病中,脸上也始终挂着淳朴的笑容。
陪护椅上坐着的家属们见又来了两个医生,连忙站了起来。
年长的那个中年女性站在前面,朝张芸和言冬笑着问了声好,“医生,是准备讨论手术方案了吗?”
张芸点点头,“嗯,我是麻醉科的,来看看病人。”
年幼的女孩则显得很腼腆,在陌生人走进时,指尖攥紧了女人的衣角,瑟缩在她身后。
言冬先问了一些问题,又和他们讲解了麻醉的必要和术中风险。
待她说完,张芸又补充了几句,最后便是签字。
两夫妻都不会写字,那个缩在母亲身后的女孩终于站了出来,在访视单上写下父母的名字,再交由夫妻二人按手印。
言冬看着女孩过分宽大的T恤衫,以及她走动时布料下遮掩不住的轮廓,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疑惑。
“走吧。”张芸说道。
言冬只得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走。
从进入病房,到访视结束,言冬只在最初的几秒看了郑亦修一眼。
匆匆一瞥,然后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中。
郑亦修欣赏于她的工作态度,可心里莫名有些不愉。
当下,张芸和言冬就要离开,郑亦修和病人交代了几句,而后长腿迈开,追在她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