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杨树被风吹得簌簌直抖,晚自习快要开始了,天还亮着呢,教学楼后面的这片树林只剩下了陈驹自己,他没走,依然站在原地。
因为终于看到了裴敬川的口型——
等我。
窗户后的身影消失,陈驹百无聊赖地等着人,没事干,就蹲着看蚂蚁搬家,他们高中换了新校区,估计是财政拨款多,学校财大气粗,校园各处都种了花草树木,·哪怕是夏天也郁郁葱葱,走哪儿都是阴凉。
日已西沉,橘红色的太阳像一盏巨大的落地灯,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缘,微风拂面,带来阵阵微凉,陈驹托着腮,听见动静才收回目光,怕蹲久了腿麻,或者大脑一时供血不足晕倒,就按着自己的膝盖,动作很慢地站起来。
陈驹坦然地接受自己身体不如别人的事实。
他就像巢穴里最笨,飞得最慢的一只小鸟,眼看着别人都展翅翱翔,自己还在学习着拍打翅膀,中学时的男生已经发育很好了,身形打眼一看,和成年人也别无二致,打篮球的时候,板鞋摩擦橡胶的声音也令陈驹羡慕。
但仅仅是羡慕而已。
坐在观众席上为别人鼓掌,足以让陈驹感到开心。
强悍的身体撞击,挥汗如雨的拼搏,以及青筋暴起地在田径场上奔跑——这样的行为,陈驹做不到,他仿佛一杯安静的温开水,低调,不惹眼地静静欣赏。
一点点小羡慕,陈驹不会难过。
他已经拥有了很多的爱,在自己的领域内也做得很好,即将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英语比赛,并且陈驹有信心能拿奖回来,然后显摆给裴敬川看。
陈驹有好好长大。
他每天都挺幸福的。
旁边响起急促的呼吸声,白色的校服衬衫已经出现在视线里,陈驹没心没肺地抬头,半开玩笑:“Hi,long time no see.”
这段时间天天被老师揪着,给口语练得精益求精,以至于陈驹都快要迷糊了,见着人先习惯性地拽句英文。
裴敬川站在他面前,喘着气,跟着笑了起来:“Yeah,long time no see.”
莫名其妙的对话。
——嗨,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陈驹认为,裴敬川是自己见过的说英文最好听的人,发音标准,嗓音有种淡淡的慵懒,明明十分钟前才见过面,却笑着和自己说好久不见。
陈驹没在意这个小细节,站直了:“怎么?”
裴敬川呼吸还带着喘:“后面的台阶有只猫,很可爱……我刚在楼上给你打手势了,你没看到。”
陈驹愣住了。
这样飞奔着跑下来,让自己等着,只是为了和他分享一只可爱的小猫?
……也不是不行。
于是,裴敬川就这样带着陈驹往后走,天色朦朦胧胧地暗下去了,听到了清脆的铃声,读书声远远地传来,两人步伐皆是一顿,又假装没听见地继续前行。
他们走进树林,又绕过一片绿波荡漾的池塘,后勤老师养的鸭子似乎睡了,没有漂浮在水面上玩,中间一座石头堆成的桥上倒是站着只小鸟,黑羽红嘴,侧着眼睛看他们。
陈驹给它打招呼:“你好。”
那座桥被校长起名为“状元桥”,但是私下里,大家都爱叫“情人桥”,因为附近有假山和灌木丛的遮挡,早恋的同学胆子大一点,会偷偷地在这里牵手。
也有人说看到亲嘴的了,陈驹没见过,还挺好奇。
经过桥,就是宿舍门口的一片小花园,裴敬川突然开口,指给他看,“瞧,好胖的猫。”
话音落下,台阶上的一只橘猫立刻斜睨过来,眼神霸气,高贵冷艳。
“别听他瞎说,”陈驹笑了,“你是最可爱的小猫咪,一点也不胖。”
他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由于容易过敏,没法儿养,都别说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了,只要离得近一点,陈驹的呼吸和皮肤都会出问题,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过个眼瘾。
“不过——”
陈驹转身,惊讶地看向裴敬川,双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圈:“这么远的距离,你怎么看到这只猫的?”
裴敬川即使在窗边坐着,也看不了这么远吧?
对方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这人平日里总是冷着张脸,都说像是冰川,但陈驹觉得裴敬川很爱笑,笑起来也很可爱,会先垂下眼睛,然后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有时候也会用手挡一下,不让别人看到他眼里的笑意。
裴敬川眼睛生的漂亮,不是陈驹那种乌溜溜的圆形,偏狭长,瞳仁又漆黑,所以这样视线相接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地被吸引进去,连陈驹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感慨道,不愧是能收到很多情书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