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被叩响,三轻一重,极有规矩。她瞥向门口,出声让人进来。心下却疑惑,木灵这丫头什么时候这般稳重了。
本该轮换着近身侍候的却不见身影,垂首而来的是一名相貌周正的宦官,着锦衣,步履平稳从容。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阮婕妤金安,奴才岑礼,乃陛下拨来侍候小主的。”
她置于袖炉上的手微微收紧,“我唤的是木灵过来。”她有些排斥地垂眸看她。她知晓,这是他明晃晃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
岑礼淡声解释,“陛下吩咐撤去小主身边的一位大宫女,由奴才顶上。”
这不过表面说辞,他偶然间听过一耳朵,道是那婢子有问题,是陛下念着昔日她与这位阮婕妤的情谊,直接调走恐阮婕妤不会愿意,这才没动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这是何意?”她眉间凝着霜雪,指尖扣进炉盖上的镂空纹饰里,指尖灼热也不觉。
岑礼自然不好将这些说与她听的,只道,“宫中品级森严,以小主的位份,近身侍候者只能有两人。小主无需膈应,奴才本也算不得男人。”
他仿佛在说,她若是想要木灵回来,她该晓得如何做。
而宫中伺候嫔妃更衣沐浴的宦官,大有人在,算不得稀奇。
他像是个偶人,阮玉仪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第170章 赎罪
阮玉仪盯着弯腰垂手的岑礼,紧抿着唇,气氛一时间僵下来。
她冷下声来,“我不要你,你原是何处的便回何处去,我自会与陛下说明的。”
岑礼顿了下,暗道,这位小主眼下的语气,竟与陛下有几分相似。他垂了垂眸,敛下心思,“小主说笑了,无论是您与奴才,俱是无法轻易叫陛下收回成命。”
她顿觉喉间堵了口气,威胁道,“你走是不走?”
“奴才不敢。”岑礼伏下身去,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每一个礼仪都标准得像是经过成百上千次的练习,令人挑不出错。
他递上来一白瓷小瓶子,“这是陛下托奴才带过来的药物,请小主过目。”
她犹疑了一瞬,接过那瓷瓶,问道,“这是作什么用的?”
“陛下道,是疗愈欢好后的伤处的。”他说得直白,声音波澜不起。
“我用不着这东西。”她蓦地耳尖烧红,那白瓷瓶也烫手得厉害,她欲要他收回去。她只当是新帝送来戏弄她的玩意儿。
岑礼重复着那句,“这是陛下的吩咐。”
当真是个好耳目。她一噎,说不出话来。只好将东西往几案上的摆件后一藏,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木香正好也端了热汤过来,并一盏漱口的茶水。思及小姐用东西慢,饮下汤这水该是凉了,木香便取了极烫的来。待她用完,这茶水也正好是合宜的温度。
木香亦未见过这名新来的宦官,不明情况,滞在屏风边,“小主,这——”
阮玉仪面色不虞,示意木香近前来。她隔着帕子,端起承盘上的茶盏,手中微微倾斜,那水便倾泻而下,浇在岑礼的手背上。
他像是不具有知觉一般,不躲不避,连摆放双手的姿势也丝毫不见变动。那是方从炉子上取下来的水,他手背上很快便烫出了一片骇人的红。
她委实没料到他不会躲,双眸微微睁大,手中一颤,白玉杯盏脱手落地。
岑礼这才有了动作,他准确地接住那杯盏,呈在双手上,“小主仔细着莫要伤着自己。”他嗓音平和,不悲不喜。
她没接,张了张口,良久才问出声,“你缘何不躲?”他不会疼吗?
是贵人还是下人,俱是血肉铸就的身子,哪里有不疼的道理,可不过是一点水,他比这更厉害的都挨过来了。“皆循小主欢喜。”他道。
她微微摇头,对他这般一丝不苟的恭顺极为不适。眼前的人与木灵大相径庭,全然没有木灵身上那种鲜活与生气。
这就是皇城中养出来的人。
她眸光颤着,缓了口气,半晌方无力地道,“你下去罢。”
得了令,岑礼应声退下。
重华宫。
淑妃卸去了素日爱戴的金钿翠簪,易一袭素净裙衫,颓然歪在榻上。
其实前几日,容家之事已初现端倪。她往容家去信数封,皆不得回应,那时她心下便突突跳了。容家因着要靠她获取更大的荣华,从不会对她的书信置之不理。
她隐约觉得不妙。可她不愿往深了想,将那不安压了下去。
直至昨日,新帝携一众侍卫,将她压回了宫中。她使了银子,从各处打听一点,方才零零碎碎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私藏胡椒八百石?
淑妃冷笑。容家确实有这份野心,但这不至于摆在明面上,毕竟新帝也是个值得忌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