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松了口气,颔首谢过。
阮玉仪这会儿已是没多少气力,一张小脸血色尽失,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饶是木香虽搀得小心缓慢,她也眼前黑了一阵,立了好一会儿,才是缓过来。
她双膝已是疼得发麻,不必看,也只那处定是一片骇人的青紫。
进了屋中,门将寒风细雨一并隔绝在外。淑妃正于内室罗汉床上坐着,矮几上摆着几样茶点,她分了一眼给来人,淡声道,“坐罢。”
她着一身云雁文锦对襟长衣,发上簪赤金攒珠步摇,在白日的光线里,微闪着流光。她脊背端直,端的是一身贵门风骨。
阮玉仪忖度了会儿,思及自己衣裙并不算干净,最终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了。
许是淑妃早有了吩咐,一边的宫婢给她端了盏热水来,光是清水,并无茶叶。她接过,低声倒了谢。
她饮下一口,一股温热自她口中落入喉间,扩散至浑身各处,似是连血液也回暖,缓缓流淌起来。因着小腹的阵痛恰好过去了,她的脸色好看了些。
她默然不语,等待着淑妃出声。
淑妃像是刻意要冷着她,良久才道,“妹妹感觉如何?”
“好些了。”她唇瓣张合,嗓音还是轻若浮云,是一不仔细听,便要随风散了的。
“那便好,往后望才人以此为戒,”淑妃自然不会将她可以责罚的事透出来,沉声道,“摆清自己的身份,莫要踏错了步子才是。”
旁人只见这阮才人曾被当外室养在宫外,就觉得她不受陛下宠爱,淑妃却不以为然,心中清楚她是宫中最先承宠的,轻视不得,自是免不了敲打一番。
淑妃微微抬眸,打量眼前苍白虚弱的小娘子。
淑妃生得冷艳聪慧,是容家最适合入宫的姑娘。她被寄以厚望,在容府受的也是一国之母的教化,她生来就是注定要入这深宫的。
她自觉可以大度容下皇帝更宠爱旁的女子,但这掌管六宫的大权,绝不能旁落。因此,她不会容忍有人爬到她头上去,最省事的做法就是一开始便断绝对方的气焰。
阮玉仪垂首应了。
她明白自己是一来便被给了个下马威,可无陛下在身后撑腰,她也只能折断手臂往衣袖里藏。她不愿再将希望寄在他的身上,她是早知道他的冷心冷情的。
而乖觉地受下责罚,一方面是无力反抗,同时也是以此举在告诉淑妃,她并无与淑妃作对之意。
只是没料到会突然来了月事。
她坐在圆凳上不敢轻易动。幸而深秋的衣裳厚,血迹不至于透出来。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双腿间一片黏腻,并不好受。
两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话,气氛一下落了下来。
此时,殿外有宫人通传,道是皇帝已至。
淑妃顺手理了理发髻,从容地起身去迎。阮玉仪垂了垂眸,敛去眼中异样,自觉落在她身后一些。
门口踱步进来一身形颀长的男子,许是生得高,看人的时候总是睥睨的姿态,举手投足皆是上位者的气韵。他足下踩着清浅如稀墨的影子,裹挟进来的皆是刺骨寒意。
宫中众人纷纷行礼。
姜怀央的目光越过为首的淑妃的肩,落在后边素色裙衫的小娘子身上。
她面色白如三尺之下的冷雪,偏生口脂是嫣红的,掩住了毫无血色的唇色,整个儿脆弱可怜,身形也薄如纸。
他不自觉蹙起眉心。
淑妃小步上前,扬声道,“陛下今儿怎的来了?流萤,备茶。”她对一边侍立的宫婢吩咐道。
她装作不知他的来意,面上堆着喜色,只是不达眼底。
新帝鲜少来宫中,偶尔顶不过朝中大臣絮叨,来谁宫中坐一坐。即便如此,她也日日精心梳洗打扮,不曾懈怠。
说起来,淑妃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打量这位她名义上的夫君。
他瞥了淑妃一眼。她被他眼中的冷意惊得不敢再凑上前去,满以为他要为红颜冲冠一怒,不想他像是不曾听闻她责罚阮才人的事一般,神色淡淡,“不必了。”
阮玉仪面色如常,心中却气着,又将自己往后藏了藏。
小心地抬眼一看,却见他朝自己招手,嗓音似凝霜雪,“过来。”
她脚下犹疑,缓了口气,还是蹭过去了。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泠泠惹得淑妃娘娘不快了,可陪了罪?”
她与他并立着,感到身后有只手掐着她腰上的软肉,她忍住入骨酥麻,怠于与他辩驳什么,“娘娘,此次是臣妾不对,臣妾保证往后不会再犯。”
她垂着眼睫,乌发潮湿着,衬得脸色更为苍白,端的是一副乖顺模样。
当着新帝的面,淑妃见两人姿态亲昵,也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