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林叙确实被这里的生活拘束住了。
哪怕这里地方很小,邻居们之间时不时就会发生矛盾,可住在这里意味着有城市户口,有公粮吃,不必每天下地干活,在农村的日子越苦,林叙越会在脑海里描摹铁路宿舍的美好。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顾国前家门前还有人,估计是他去世没多久,该办的流程还没办完,等林叙敲了门,屋里好几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看,林叙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应对。
但不得不说,铁路宿舍这套房子比他印象中乱很多,他明明记得,当时顾国前工资高,王书梅这人心地虽然不好,却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可以说是纤毫不染。
有回下雨,林叙跑回来,他脚底带着泥,王书梅跟在他身后,他走到那,王书梅擦到哪,对年少时的他而言,那真是一副噩梦般的景象,哪怕过了两辈子,林叙都能回想起当时地面的纹理。
但现在,这间屋子简直乱糟糟的,东西被随意放着,椅子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桌上似乎也覆了一层灰尘,除了墙上挂着的那幅水墨画外,这间屋子和林叙印象中毫无关联。
他露面的一瞬,王书梅已经发现了他。
旁人她不记得,林叙这张脸,王书梅这辈子却记得清清楚楚,她一直觉得,家里的日子之所以往坏处走,就是因为林叙考上了大学。
“你来做什么?来看笑话的吗?”
王书梅也不清楚顾征去南江厂举报林叙的事,这阵子顾征一直不在家,回来了就是要钱,顾国前的身后事都是她一个人忙的,厂里倒是也有人出了力,可大头还是在王书梅肩上。
她尽量一切从简,反正她也不愿意为顾国前花太多心思,之所以还是办了,是因为听厂里的意思,她不给顾国前办丧事,这套房子厂里就不给她继续住了。
这个威胁对王书梅还是足够的。
她又不是厂里人,按理说,顾国前过世之后,这套房子就该被收回,可她眼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给她住到这房子里,她难道要睡到大马路上?
眼下的形势和70年代早已不同,王书梅听到过传闻,说厂里的房子后面可能要归个人。
现在林叙回来,在王书梅看来,他看顾国前是假,来抢这套房子才是真!
这些年,王书梅的性格不像之前那么尖酸刻薄,人家都觉得她伺候顾国前不容易,加上顾征没什么出息,成天只知道在外面瞎折腾,把钱都败光了,年轻一辈看到王书梅,就只以为她可怜,全不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了。
对王书梅的质问,林叙毫不理会,他本身也不是带着真情实意过来,只是尽一尽自己作为儿子的义务而已。
宁安这边该忙的事已经忙完了,林叙过来也只是添乱,他放下钱和厂里给的慰问品,和其他认识的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王书梅对他这么恶劣,旁边人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林叙,难得过来,去我们家坐坐呗!”
“就是,都多少年没见你了!”
林叙笑道:“我就不去了,单位那里还有事要忙,我先去厂里那边找找领导。”
“你找领导做什么?”王书梅原本就觉得林叙这次回来是和她抢房子的,这下更确定了,“厂里分的房子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就别惦记了。”
林叙:“……”
他从来没有想过,王书梅的思维居然这么发散。
将来这套房子或许还比较值钱,但是现在,林叙既不在宁安市工作,也不在宁安市定居,他留着一套宁安市的房子做什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要这套房子,宁安这边的领导们也不会把房子给他。
各个单位的员工住房都比较紧张,领导怎么可能不考虑本厂职工,反而把房子分给他一个南江造船厂的?
不过王书梅既然觉得他在惦记房子,林叙也不介意说两句话激一激她:“房子具体归谁,应该是领导决定吧?你说了不算。”
林叙去找车辆厂领导,无非是还一下人情,他被顾征举报,车辆厂这边特意为他出了份情况说明。
之前他考上大学,车辆厂也给了他一些照顾。
王书梅没拦住林叙,神色就有些气急败坏,她倒是想跟上林叙闹一闹,可林叙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王书梅现在完全不敢得罪车辆厂的领导,生怕对方叫她把房子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