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小心试探着,生怕刺激到她,回道:“你是赵楼的妻子。”
嫣儿突然放开柱子,展开双臂,红衣被风阵阵吹起,如翼的薄纱被山风卷起吹开,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蝶。
楚荆心中一沉,所幸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好看么?”她突然问道。
“什么?”
“我说我这身衣裳好看么?”嫣儿重复一遍,舒展着身子向楚荆展示。
楚荆立即迎合道:“好看,好看的。”
临近年末,山上尤其冷,已经飘起小雪。雪花飘落,被嫣儿接在手心,不到片刻便融化成一滩浅浅的小水洼。
嫣儿似是不满意他的回答,抿嘴嗔道:“你都没有好好看。”
那她身上穿的其实是一身嫁衣,大红色的锦缎娇艳似火红的残阳,上面的纹路精致,金丝勾勒着云纹,在落日的余晖中,似红霞飘动。
楚荆忙说:“是真的,衬得姑娘动人。”
听到他生硬的夸奖,嫣儿竟有些含羞,咯咯笑道:“你跟他一样,连夸人都不会夸。”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远处,天地间完全陷入了黑暗,高亭上的几支残烛将要燃尽,山间只剩下忽明忽灭的微弱火光。
烛泪静静滴落,凝固在栏杆上,就像女子深夜的悲泣。
“我的相公是世上最好的人,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
黑夜将她的笑声也吞噬殆尽,她像是在与人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比今夜还要冷,天上还飘着大雪。我看他的字画在街上卖了半天也无人问津,便拿着身上的几枚铜板去换了他的一幅字。你见过他的字么?写得真好看,每一横每一竖都好看,可惜我没读过书,这辈子也没写过什么字。
那几枚铜板其实是我身上的仅剩的钱,我是在镇上街头卖艺的,天冷时生意不好,一整天也没赚几个钱。爹把我打骂了一通,我气不过,揣着赚来的几文钱就跑了。
我不想回家,那也不是我亲爹,我应该是没有亲人的。所以我就便在一旁看着他写字。那天人真少,他等了许久,天也黑了,最终还是收起了字画。我一路小心地跟着他,想要知道他住在哪儿,终于跟到了家门,他却突然转过身,把那几枚铜板和路上买的两个热包子给了我,还解下身上的衣服为我披上,说‘姑娘回去吧,天冷了’。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了,但是我没走,就站在门口巴巴地望着,说自己又冷又饿,走不动路了。
“我是骗他的,我五岁起大冬天上街头卖艺,其实一点也不冷,就像现在这样。” 嫣儿伸手,想要抓住一丝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但是他很好骗,当看到我故意露出来通红的手掌,他就心软了,把我领进了他家。其实他那时只是个穷书生,家中父母都去世了,靠着卖字画过活,住在一间小木屋,屋里也没别的,都是看不完的书,我没上过学,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没有娘,听别人总说女儿家要矜持,这样才讨丈夫喜欢。可我就是忍不住,我看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半夜屋里冷,他没有赶我走,还把床和被褥让给我,自己睡在地上。
他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听她说起自己的过往,楚荆心头不是滋味,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嫣儿继续说,好像是回娘家时诉说女儿的心事:“地上凉,我怕他冻着,让他睡到床上,可他很固执,说什么也不愿意。我只好下来和他一起躺在地上,钻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他被我吓得浑身僵硬,只有从脖子红到了耳尖,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却又不舍得推开我。我听到他的心跳得很快,就像我的心跳一样快,他那是应当也是喜欢我的,否则怎么会让一个陌生女子睡他的床呢?
从那以后我便赖上他了,我不再去街上卖艺,学会了织布养活自己,那是我十七年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半年后他却说要进京赶考,我也不懂。我总是什么也不懂,不懂他的诗不懂他的字,但我知道他是个有才华的人,总能讲出一堆大道理,科考是他的志向,我不能因为我的私心不让他离开。可是我又害怕,赵郎这么好,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他同我讲道理,说若是有幸高中得个一官半职,他定会回来娶我,若是落榜,他也不愿我跟他过苦日子。可他一向是争不过我的,所以临行前的一晚,我们成亲了,就在他的小木屋,对着那两个灵位拜堂,饮了合卺酒。
这一年可真难熬,我每日在家中等候,做针线过活,我吃穿花得不多,用省下来的钱买了布匹,给自己缝了嫁衣,就是这一身。我每日缝上几针,待这件嫁衣缝好,赵郎就能回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