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在问那个男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摆脱既定的命运?”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眼睛又深又沉,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事能逃过过他的审视。他眼里的冷漠,藏着一团火焰,眼角下,能看清有一颗小痣。
他说:“为什么你认为能够摆脱?如果是注定的结局,你只有坦然地接受它。”
林煦安终于清醒了。
就像是刚满二十岁的李贤遇到五十岁的武则天,初出茅庐的皇太子对上诡谲老辣的资深政客,第一次外出接戏的林煦安,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碰上了程海平这样的“怪物”编剧……
结果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吃饱睡饱后的林煦安心情好了很多,虽然身体还有些蔫蔫的,但前几日的忧郁哀戚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有精力拉着常静和董大成,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人物的设定。
林煦安推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记事本,找到压在下面的剧本,快速翻开,翻到一页,摊在两人跟前,“要体会李贤的心理,得先揣摩清楚李治和武则天对新太子的态度。”他指出其中一行,“这场戏,立李贤为太子的前夕,武则天向李治进“建言十二事”,劝说天子停止征战、减免赋税、善用人才,你们看这一句,中书令郝处俊对此事的反应。”
[听到建言第十条时,郝处俊的神情由平静转为不安。]
常静替董大成解释:“郝处俊这个角色我知道,是戏里主要配角,请了古奇林老师来演的。”
董大成认真看了半天剧本,抬起头说:“古老师这么多年一直演聪明正直的正面形象,那这个郝处俊,他是觉得武则天的提议有什么问题吗?”
林煦安没有直接回答,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边思考边分析:“平静和不安,这种情绪反差说明了什么?为什么会平静?因为建言十二事的前面九条不过是些陈词滥调,薄徭役、轻赋税,武则天提与不提,朝臣之间也都心里清楚,因此不以为意。而不安……为什么又会不安?因为最后三条,给基层官员减免考核、升值加薪、越级提拔,这些笼络人心的手段才是关键。”
林煦安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明亮,“武则天是在挖墙脚,她是在挖这些权臣的墙角。”
董大成呆了呆,过了一会才问:“然后呢?”
林煦安语气轻快地说:“接下来皇帝的回答就妙了,他只说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略施行之。”林煦安笑了,“皇帝此时还握有实权,可能不在意武则天玩这种小心思。略施行,哈哈,那不就相当于不施行吗?皇帝也只是顺手送些好名声给武则天罢了。”
迟钝如董大成此时也咂摸出味来了,顺着他得思路说:“这么看的话,武则天在册立新太子之前,已经想着对大臣们夺权了。”
林煦安重新拿起剧本,举在胸前,“不仅如此,这还说明,皇帝对武则天和权臣之间权力争夺,一直保持着默许的态度。你们再往后看几行,在武则天进言之后没多久,皇帝更是直接提议让武则天摄政,结果被郝处俊跳出来搅黄了。”
董大成忍不住吐槽:“搞了半天,我怎么觉得皇帝和武则天才是一伙的?”
“你说的不错。大概在皇帝看来,再有野心的皇后,也比文官集团来得容易控制。此时的皇帝皇后,已经结成铁杆的政治盟友,太子早就没了立足之地,谁来当都没用。”林煦安合起剧本,轻轻往床上一扔,漫不经心地说:“这太子之位,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一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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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煦安进组后开工的第一场戏,是和“李治”、“武则天”的对手戏:[李贤初封太子,天皇李治、天后武则天对他耳提面命一番]。这段戏林煦安没什么台词,主要是刘徵、杨为露两位老演员说,他站一边听,时不时附和几句。
在正式开拍前,董大成发觉林煦安的气质又变了,要说什么样的,他也形容不出来,乍一看有点高冷装逼的味道。
《武则天》剧组化妆间里。
林煦安等人天没亮就到了,化妆造型都还没来。
董大成对着林煦安坏笑,“哥,没想到第一天开工就是大场面,今天文导一早就来呢。”
常静拍了一下董大成的头,“你别吓唬你哥!”说完,她又去问林煦安:“等一下我们要先去和文导打个招呼,你想好怎么介绍自己了吗?”
林煦安想了一下,“就……说下自己叫什么的,哪所学校毕业的吧。”
常静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冲着他道:“老师,老师!别忘了介绍自己的老师是谁。你当年的班主任现在已经是副校长了,师门故旧,你不提谁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