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当李好问睁开双眼,看向洞窟外时,就见一轮火红的旭日正跃出地平线。
远处脚步声响起,上工的石匠和画匠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而凿向岩壁的叮叮当当声却没有就此响起。
人们纷纷走向山脚的土堆,举起手中的工具和水桶,各自开始忙碌。
李好问这时才留意,自己所在的这座洞窟之外,一直放置着一只小小的日晷,而昨夜进来时他根本没有见到。
经过一夜冥想的李好问,心中无悲无喜,但见到那枚日晷,到底是唇角向上扬了扬。
他知道,现在已经是验证的时刻,而不是在练习。
忽然,李好问觉得腰间一动,似乎是小红鱼遮摩遮利正在翻身。他连忙伸手,从怀中将小红鱼取出来,将那软趴趴的“自制鱼缸”面对自己,看见遮摩遮利对着自己吐息。
一路行来,点点滴滴,尽数涌上心头。
李好问忍不住轻声开口:“兄弟——”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让遮摩遮利狠狠地咬了一口,才暂时获得了面对那伽的勇气。
但是,从今以后,他必须自己向前行了。
面对长久以来的伙伴,李好问心中只有无尽的感激。
“为我大声呐喊助威吧!”
李好问也不管鱼唇里能不能发出呐喊,微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而小红鱼则欢腾着又翻了一个身作为回应。
于是,李好问视线转向那日晷,默默闭上眼睛,开始了他的冥想——
这一次,他要敲定属于自己的“时辰”。
*
河西节度使府内,张义潮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按照诡务司里众人的说法,决战就在今晚。他与秋宇商量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这需要动用河西军中本就为数不多的骑兵,而他也已悉数动员完毕。
府邸内,章平正张罗着用一种特殊的药剂,软化一张又一张的铁皮,然后让铁匠把它们都做成铁围脖,趁在那些骑兵甲胄的脖子上。
河西骑兵甲胄多数是皮制。据说那些无首民打起架来无甚招数,只会一招——用巨斧斩首。再加一圈铁围脖之后,或许能够帮助这些河西的好儿郎们,避过致命一击。
叶小楼和吴飞白正在监控着那些无首民的状况——他们发现,这些人几乎是最好斥候。因为只要刑天有所异动,他们就会跟着有所反应:张开嘴嗬嗬大呼,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眼神在正常人的脖子上瞟来瞟去。
至于城外,城外的无首民昨晚散去之后,今天还没有任何重新聚起的征兆。
然而真正令张义潮无比焦急的却是:人人都在忙的时候,身为天子使臣,诡务司司丞的李好问,却根本不见踪影。
这令张义潮心里偷偷嘀咕:那个年轻人,不会就此跑路了吧?
可是偏偏诡务司里人人泰然自若,对李好问的“失踪”完全不以为意,该忙什么忙什么。
待到傍晚红霞漫天的时候,李好问独自一人姗姗来迟。
他对张义潮道:“大统领去将那会写井书的一家人请来吧,我想请他们传递一个信息。”
张义潮正待吩咐下去,就听李好问又提醒一句:“另外,请您的部署现在就出城,城门和城上请立即开始戒备。”
张义潮顿时一呆:这不还有好一会儿才到子时吗?毕竟一整天都没有动静,他就认为这子时的进攻时间是准的,没跑了。所以他才刚刚命令造饭,让城里的军民吃一顿饱饭,准备夜战呢!
但张义潮还在发呆的时候,秋宇已经先一步,将号令传出,戴着“铁围脖”的河西骑兵立即整肃出城。敦煌城门随即缓缓锁闭,城上严阵以待。
这时,那户会写井书的一家子被请到李好问跟前。
“请按我说的写吧!”李好问对待这一家子“蚩尤后裔”十分客气,命人递给那少年工具之后,请他们在一张皮子做成的卷轴上刻写。
“今夜子时,会面地点改在莫高窟,北大像前……”
那少年也不多想,当即用刻刀在皮子上开始刻刻画画。
然而张义潮却震惊了,随即涨红了脸:“您……您要在北大像跟前……”
他不清楚这诡务司的年轻主事人究竟是打呢,还是要谈。
但莫高窟是河西一带很多人心目中的圣地,德高望重的洪辩大师也生活在那里。而他张义潮,也早已出钱在那里预订了好几幅大型壁画作为自己和家人的“供养像”。
李好问想要在那里见——蚩尤?
这事只要想想就觉得不靠谱啊!
李好问却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已经与洪辩大师商量好了。”
张义潮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自行脑补出洪辩等僧侣对剿灭这些无首民的支持。他着实是没想到李好问竟然这么有面子——如果是有佛门大德高僧出手,此事的胜算大大提升,大大提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