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与叶小楼来到这间内里装饰得穷奢极侈的雅室,瞥了一眼堆放在屏风上的公服与裘衣,随后便一前一后地绕过屏风,来到卧榻跟前。
“呼——咻——呼——咻——”
鼾声大作。
李好问看看床榻旁摆着的银质小酒壶,心想:果然,没有人能抵挡长吉的“言出法随”。
他看了一眼榻上呼呼大睡的男人,向叶小楼比了一个手势,随后取过一只象牙柄的麈尾,将这男人身上盖着的锦衾轻轻地揭开一点。
就在这时,男人的鼾声突然停住。
身后,叶小楼的呼吸声也因为这个变故而稍稍变得粗重。
李好问的手却很稳,麈尾与锦衾都停留在空中,纹丝不动。
就听马元贽口中呼噜呼噜地响了几声,随即匀净的鼾声再度响起。
李好问毫不犹豫地再次动手,将那锦衾挑开。
他与叶小楼都看了一眼。
随后,李好问慢慢地,慢慢地,将那锦衾缓缓地盖了回去,将麈尾交还到冯娘子手中,并且对方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叶小楼顺着来路,无声无息地潜回他们原先的房间。
一回房,叶小楼便吐槽:“宫中的太监……也能这般雄伟吗?”
李好问也颇无语。
他们两人刚才确认了,马元贽绝对是一个能行房事的太监。
出现这种情况,李好问认为只有三种可能:
一,此人早年入宫时没被净身,是漏网之鱼。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太监是群居动物,且净身与不净身生理差异巨大,若真是假条件,他绝对撑不到位高权重之时,早已被人发现了。
二,此人是马元贽的替身,真的马元贽不是这样的。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也挺小。毕竟太监的权力来自于皇帝的信任,来自于长久以来在深宫中的陪伴。如果马元贽是个假的,仇从广等人便不会如此巴结,而是会考虑如何将天子的信任从对方那里夺过来。
第三种可能,便是马元贽得到了某种药物或治疗,复原了躯体。
早先听马元贽和仇从广的对话,那么,究竟是什么药物或者治疗竟能够如此灵验?
想着想着,李好问想到了“太岁”。
秋宇就曾经因为追踪这种上古神话中记载过的神物而遭到攻击,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但是,龙首原的“太岁”是四年前才发现的,四年之前都还未长成。
权倾一时的大太监仇士良则是会昌三年去世的,距今已有五年之久。而听仇从广的口气,仇士良也曾得到过这种神药相助,甚至还因此给自己留了后。
那么,仇士良所用的,到底是不是“太岁”?
这时,楚听莲轻轻凑过来,道:“李司丞,莲娘现在接送汤水的机会去看看阿娇,李司丞有什么交代的吗?”
李好问将诸事都想了一遍,道:“告诉冯娘子,今夜她可以好好休息,不需要做什么。”
楚听莲听出了言外之意,唇角竟向上扬了扬:“多谢李司丞。”
李好问连忙还礼:“多谢贵楼才是,让我等确认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为免打草惊蛇,李好问他们还需在倚云楼的房间里多等一阵。
但好在马元贽需要回宫当值,所以一大早就带着他那些随从侍卫从平康坊离开了。
待到确认一切无碍的时候,李好问才带着叶小楼和李贺,顶着长安清晨凛冽的寒意,从倚云楼后门离开。
离开时,楚听莲来送。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盈盈向李好问三人行礼道:“多谢各位!”
在李好问客气的时候,楚听莲却道:“这是替冯娘子谢的。因……那位客人昨夜一觉便睡到了清晨,她昨晚休息得极好,因此特地托我谢谢李协律。”
李贺睡眼惺忪,揉揉额角,仿佛还宿醉未醒。
李好问忽然觉得,以后恐怕还是得顺其自然,不能光靠这绿蚁酒来增强李贺“言出法随”的能力。
“还有一件事,冯娘子托我转告。那老……那位姓马的客人在睡梦中应是梦到了什么极其愉悦的事,曾经说过梦话。”
李好问精神一振:“什么梦话?”
楚听莲便模拟着马元贽的声音,道:“太岁,嘿嘿,太岁!”
“就是这么一句!”
楚听莲有模仿人说话的天赋,这一句从音色到语气都惟妙惟肖,就仿佛马元贽此刻正在他们面前打呼噜说梦话。
李好问敛了一下眼皮,肃然道:“我知道了!”
*
回到诡务司,李好问立即去看望秋宇。
这时章平已经按照葛洪的嘱咐,将秋宇安置在干燥而舒适的典籍库中,这里的灵气与充电区几乎同样充裕,又是室内,应能帮助秋宇早日复原。